現在住的小區樓下有一個菜攤，攤主是兩口子，出攤的主要是丈夫。離他們兩百米左右，小區進門直走的另一棟樓下也有一個菜攤，蓋了簡易的屋子，蔬菜的種類似乎也更多一些，和樓下這家相比，算是豪華菜攤。剛搬來時，因著所處的位置和看起來更“豪華”的視覺效果，我和老婆常常在這家買菜，雖然偶爾會對賣菜人“愛買不買”的態度和總是誇大其詞的廣告不滿，但並沒有想過換到樓下這家來買。
直到有一天，從豪華菜攤買的水果根本就不能吃，隻能直接扔掉，我們下定決心，以後除非不得已，否則再也不光顧他們家了，於是自然轉到樓下更近的這家。簡陋版的菜攤沒有豪華菜攤的小房子，隻是依著一堵牆搭了個棚子，圍住了三麵，雖然單薄破舊，也勉強能遮風擋雨。我們漸漸發現，簡陋版的菜攤要比豪華版實在得多，男攤主個子很高，總是嘿嘿地笑著，做生意本分和善。譬如去買西紅柿，他會說：“先別買了，我下午進新鮮的貨，等著買新鮮的。”再譬如，假設剛好缺一毛或幾毛的零錢，甚至是身上一分錢沒有，說一句“等下給你送來”，他也會樂嗬嗬地讓你把菜拎走。時間一久，我們喜歡他的善良和實在，幾乎所有的菜都要到他家去買，哪怕旁邊的更便宜一些。也就漸漸熟絡了，每次去又多了些閑聊和攀談。他們成了這個小區裏，我們最熟悉的陌生人。
天氣暖和的時候，他們要營業到晚上九點鍾，我晚上回來總能看到男攤主坐在一盞白熾燈下，靜靜地發呆，看見人他會問候一聲：“才回來？”然後又陷入沉默，好像在想一件來也漫長去也漫長的事。
按照我的習慣，每一次看見別人的生活軌跡，我都會假設一下自己處在他的位置，會是一種怎樣的感覺。我想，如果是我整日坐在那裏守著蔬菜和水果，大概根本堅持不了幾天。夏秋兩季，男人的臉很白，皮膚很薄，能看到下麵的毛細血管。但一到天冷的日子，他的兩頰就會顯出一種由於長期被冷風吹而形成的紅，可又不是喝醉了酒的那種酡紅。他說因為常年在冷風裏吹，他的臉已經凍壞了，隻要一到冬天就會變紅，還很不舒服。
“沒辦法呀！”他說，且仍然是笑著說。
幸好他還有一個簡陋的棚子，倘若沒有這個棚子，來了風雨來了霜雪，生意會更加艱難，他一年三百多個日子也就更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