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每個時代都有它的徒勞(2)(1 / 1)

就像小說裏的索菲婭·彼得羅夫娜那樣,她的身份與忠誠完全交給了這個政權,她的兒子科利亞從小喝狼奶,迷忠比其母猶有過之。這種迷忠的禍害在於,當兒子被打成恐怖分子入獄之後,索菲婭通過與其他受迫害者的家屬劃清界限來求取內心安慰,且繼續維持同領袖話語的統一:她覺得其他人再怎麼可憐也是罪犯的家屬,而她本人(和兒子)的清白良心,終將在“誤會”破除之日證明“我們國家不會無緣無故關押人”。

但是,她無法將這種心理自慰去與他人分享,因為她害怕,其他妻子和母親也會惡意揣度自己的兒子。因此,索菲婭一步步踩入絕對的孤獨。索菲婭同《阿爾巴特街的兒女》裏薩沙的母親剛好相反,在天塌地陷的時候,她選擇製造幻覺而非麵對現實來複原自己的生活:她到處傳播兒子即將被無罪開釋的消息,後來索性成了已經開釋,隻是在外休養暫時不歸,以至於最後,當她真的接到自己曾經盼了很久的兒子的親筆信——當然是一封絕望的求助信後,都恍恍惚惚地把信燒了。她要護送自己的幻夢成真。

雷巴科夫,利季婭·丘可夫斯卡婭,寫了《正午的黑暗》的阿瑟·庫斯勒,這些作家較少用隱喻、象征之類的現代技法,他們憑小說裏堆積起的關於大清洗的慘白事實證實了一場巨大的道德破產,足以毀掉我們對這個政權的最後一絲好感,事實上,也埋下了後來蘇東變色的伏筆。那讓我迷迷瞪瞪看了兩個禮拜的時政片並沒有美化什麼,但它適時地提醒我們,一些我們必須知道的事情發生了,一些說來話長,而且牽扯出過往很多恐怖事情的事情,發生了。

利季婭揭示了索菲婭出於在威脅下求生的本能,無意之間同惡政權之間達成的共謀——她利用政權推行的語言把自己封進一個清潔的真空器皿裏,而政權則利用了她的沉默和自我欺詐。

利季婭後來寫道,索菲婭的麻煩在於她既相信兒子的清白,又努力去相信迫害她兒子的人的話,“您兒子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他是恐怖分子,參加了恐怖行動”,兩者都信,所以她幾乎瘋了。她兒子對那一套官方宣傳不但堅信不疑,而且倒背如流,以至於我們甚至有一點迫不及待地要看到他被自己所篤信的東西給背叛,並因此禍及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