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誥月從床上款款地起身,穿戴好了藍襖黑裙,拿上課本文具,複看了看鏡子中十足十的學生裝束。雖還是學生,但畢竟有著少女的風韻,加之愛情的澆灌,如今更顯嬌媚。她對鏡莞爾一笑,便輕聲推開門下了樓去。
經過廚房,腳步停了一下——畢竟尚未畢業,多少都還有些孩子心性。
眼睛向樓下瞟去一眼,未見著什麼動靜。躊躇一下,還是輕悄悄走下樓去。
“咳、咳——”旁的會客廳裏響起兩聲略帶嚴厲的咳嗽聲。
誥月轉了眼看去,沐赫老爺正坐在那,手裏拿著一張報紙,遮住了整張臉。方才她隻向下看著,會客廳本又是向裏凹陷進去的結構,故此她未能看見。
見會客廳裏不再有什麼動靜,她便又抬了腳,欲要走出去。
沐赫老爺那邊卻又發了話:“真是骨氣,以後便別再吃沐赫家一口飯。”威中含怒,怒中複柔。畢竟是家裏獨生的女兒,自小在身邊一力撫養長大,再氣,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誥月卻是鐵了心,真心將這勸慰人的反話當做了氣話,反口便是一句:“也罷,你還叫我……”話未說完便哐哐哐幾步出了門去。
沐赫老爺站起身來,誥月卻是已經帶著那半句隨著風飄逝不見的話已經出了門。
“開車。”將書往座位上一丟,誥月帶上車門,一句話也是不多。
李勉透過後視鏡看看後頭,本該是柔媚有加的一張鵝蛋臉,卻不見半分笑模樣。忙就發動了車子,向著學校開去。
下了車誥月打開車門便直直走了下去,步履堅定,大有鏗鏘之態。李勉看著不由有些發愣,那日裏沐赫誥月上街時候也是這樣在前頭走著,卻是空有任性,如今看來,更是添了幾分英爽決絕之氣,讓他一個男人,看了也不覺稱奇。
回過神來,他才忙推開車門,跳下車喊著:“小姐,書!”卻是為時已晚,隻得眼睜睜看著誥月的背影越走越遠進去了校門。
誥月進了校門,卻並不往教室裏走,繞過兩條輔路,直接到了校長的辦公室。
敲門聲響過,應著一聲“進來”沐赫誥月筆直直地就邁了步往裏走。
已是頗有些老態龍鍾的校長從文案裏抬起頭來,推了推眼鏡,看清了來人不由堆上一臉笑意:“是沐赫小姐呀!來,坐、坐。”便是稱得上是與學術沾邊的人物,也不由不按著背景待人,誥月和那些公子哥兒貴小姐們不同,按著她異於常人的風骨,素日也不登門,今天一來,自是當周詳招待。
誥月略略皺眉,她平素不喜文人一副市儈氣息,因此素常也不常來,今天要不是有要務,真是不願踏進這裏一步。想到此處,她更是加緊了速戰速決的決心。
“校長,我是來退學的。”雙唇一泯間,這話卻是讓校長始料不及,一時竟是呆住。
見著誥月眉頭已是鎖得更深,校長忙委婉勸道:“沐赫小姐也太會說笑了,沐赫雖非世家,在上海灘也是響當當的名號,再者您至多再有半年就要畢業,又何必……”雖然風聞沐赫誥月自是與其他富有人家的子弟不同,但畢竟是位千金小姐,想必是任性慣了,今日裏和家裏胡鬧罷了,因此他這樣勸著,其實心裏隻道是敷衍敷衍便罷了。
誥月本就對這事故圓滑的老校長沒什麼好感,見著他假意勸說,心裏覺得單單看著他那張堆笑的臉已是厭煩不堪,於是再聽不下去,幾步走到桌前,也分明不得什麼禮貌,拿起筆來便簌簌寫開了申請書。
別人寫書信都是琢磨半天,唯有誥月這次,並非遣詞琢句,加之心裏思慕戀人,性情便是少有的急躁起來,提筆之間,幾下已是寫好了申請,字跡清秀,卻是自有一副挺拔之力。
校長亟欲再勸,但見她已是提筆成書,也不好再說什麼,心裏又是估量:這孩子肯定是和家裏鬧什麼別扭,也罷,我就先允諾了她,這些小姐們我還不曉得,最多過幾天,肯定又是春風滿麵地回來……
這樣想著,一張大紅的公戳便落在了上頭。
誥月看著那張紙箋,眼眶竟是有些發紅,仍是強忍住了。掉了頭便向外走去。
上了車便是直言:“開車。”
李勉依舊是什麼都不敢答應,隻得又是將她送回府上。
進了門,沐赫老爺不出所料地依舊是會客廳裏坐著,愁眉緊鎖、不怒自威。
誥月卻是已經什麼也不怕了,徑直就往裏走去。
“站住!”沐赫老爺一聲怒吼:“怎麼回來了?”
誥月板著臉,也是氣勢不輸:“我退學了。”
沐赫風聞言隻覺一陣暈眩,踉蹌著退後了好幾步。他隻當又是易泯情前去引誘她,因著誥月年少不曾經世,玩心一起,索性連學校也不回了,因正逢頂撞著自己,所以故意回了家來,卻不想結果遠比自己預料的壞得多。
誥月向前一步,想要攙扶住父親,但見著沐赫老爺怒目圓瞪,也感到自己無限委屈,掉了頭便跑上樓去。不多時便傳來一陣嚎啕似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