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裏的茶水回旋著打出棕褐色的波紋,嫋娜出升騰著一絲白煙的馨香,根根茶葉隨波逐流,直待一波靜了,紛紛上下浮騰。
易泯情盯著杯子裏的水波,眼前驀地浮現出碎了一地的月光,模糊的輪廓隨風飄舞,帶著年少時那份熟悉的倔強。
“沐赫誥月什麼時候才到?”他獨自低語著,莫名地有些焦躁。
門被猝不及防地打開,易泯情剛要發作,眼神卻不由得立刻頓住。
沐赫誥月昂首挺胸地進來,一身的白衣飄飛,裙裾飛揚,步步自信,哪裏有半點損兵折將的屈辱。
他的目光凝了凝,這樣的沐赫誥月,有些陌生,似曾相識,卻又多了些肅殺之氣,一時竟難以讓人再相信那便是夜宴舞會上那個娉娉婷婷荷花兒般的女子了。然而,卻是別有風韻。
後麵的李勉跟上來,一旁的律師忙呈上文書。
穩穩當當的印戳扣上,誥月粲然一笑:“易老板,恭喜。”麵目之中,潛藏下絲絲譏諷。
易泯情眉頭一皺:“既然事情已經辦完了,李勉,送夫人回去。”
隨之嘴角微翹,沐赫誥月,整個沐赫家已經完了,就憑你孤身一人,也想鬥得過我麼?也罷,就讓你苟延殘喘,我倒想看看,沐赫家最後一名殘兵敗將,是如何淒慘地收場。
誥月挑挑眉毛,皓齒不露痕跡地咬住。好極了,她本想過做出一副屈辱可憐的姿態,博得易泯情的信任以便行事,但事實證明她的冒險是對的。沒有哪個經過大風大浪的人會被那點小表情迷惑,與其讓他一時之快,背後起疑,還不如本色相見更為讓人可信。
轉了身一襲白衣翩翩飄飛著出了門戶,留下一席馨香。
“何律師,”誥月笑著叫住正要道別的律師。
“沐赫小姐,有何吩咐?”胖胖的律師推了推黑色的鏡框,體態語調,相配在一起實在滑稽,隻是誥月實在沒有心情玩笑。
優雅地轉身:“你老板有告訴過你給我自由吧。”笑容甜美,嗓音卻是無比寒冷。
李勉心中定住,隻道沐赫誥月天真爛漫,不然若真有幾分聰慧,憑著他幾次暗示,尋常女孩應該早就覺察到不對了才是,也就隻有她,傻乎乎執意嫁了過來。如今,僅此一瞬,他才分明感到絲絲寒意凜然,或許從一開始,他就弄錯了什麼。
李勉識趣地頓住腳步。沐赫誥月滿意地抬手示意,何律師忙隨之走到一旁。
“不知何律師為何幫我?”開門見山,不留一絲回環的餘地,典型的沐赫家風。
她是實在想不明白,沐赫家已然變了天了,沐赫的名號名存實亡,煙草公司上上下下無一不對易泯情噤若寒蟬、馬首是瞻,為何一名小小的律師,竟敢與之抗衡,堅持支持自己,堅決履行遺囑——若非如此,單單憑她,若想回複自由之身,談何容易。
何律師推推眼鏡,笑容滿麵,很是憨態:“哎呀,沐赫小姐,我跟老爺可是老交情呢,雖說現在您是蜜月裏麵難脫身,我可不敢就背了約啊!”
“是嗎?”誥月應著,卻是明顯不信。能單槍匹馬反抗易泯情的人絕非小輩,而她,見識過李勉那傻得掉渣的笑容之後,明顯再不會相信任何一張笑臉背後都是善意和真誠。
何律師輕輕一歎,壓低了聲音:“實不相瞞,沐赫老爺確實有秘物相托。”若是沐赫老爺還在,看著小姐如此英氣逼人,該是何等欣慰啊。不由得,淚又是差點落下來。
沐赫誥月看著,心裏存疑,但真正的疑惑確是解了大半。雖然不確定此人是否真心幫忙,但父親既然能將重要物品托付給他,可見這人足資父親信任,至於那秘物,定然也是十分重要,而且,必然與玉玦有關,否則,易泯情怎麼可能留他性命。
“如此,還請您以後多多擔待了。”誥月朱唇微牽,頷了頷首。轉身便大步而去。
為省時間已是長話短說了,但若再不走,恐怕李勉起疑,況且如此重要的東西,終須密晤。
李勉眼看著那俏麗的身影款款走了過來,直到不露痕跡地擦身而過。回頭看了何律師一眼,便立刻跟了上去。
何園循著二人的蹤跡定了定睛,意味深長地捋了捋滿是油光的中分短發,這才蹣跚著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