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散文家的個性培養——在2009年中國散文年會上的演講(1 / 2)

如今是大眾文化時代,也是個普散文時代,散文寫作的普及化達到前所未有的規模,從高官到平民,從白領到打工仔,凡是愛好文學的人都在寫散文。我經常收到各地朋友的贈書,其中小說、詩歌、理論很少,百分之九十都是散文新書。中國當前的閱讀載體,除了網絡,受眾最多的就是報紙副刊,報紙是國家的傳媒工具,從中央到省市,各級政府都辦有報紙,這些報紙副刊上發表的作品,基本上是散文隨筆的天下,偶爾會出現幾首小詩,那些故事性的小說幾乎沒有。

陝西省作家協會前年做過一次文學普查,在近3000名作協會員中,有百分之六十多從事散文創作,小說和詩歌加起來不足百分之四十。專業隊伍如此,在廣大的數以百萬計的業餘文學愛好者中,比例就更大了。

究其原因,是散文沒有疆域,貼近人心,貼近生活,是一種日常性文體,生活形文體,寫作者和閱讀者都能在散文中,找到心靈的安慰。

這本來是一個可喜的現象,但散文界的朋友應該看到另一個問題:好散文卻越來越少。

如何在散文的大潮中跳躍出來,不被淹沒和衝刷消失,我覺得現在強調散文創作的個性化,十分必要和重要。

一、選材的個性化

有一次與賈平凹聊天,我問他:“你到美國領飛馬獎,也曾數次去過香港,但在你幾百萬字的文集中,怎麼沒有寫海外的文章?”賈平凹冷靜地回答:“沒啥寫的。”

真的沒有什麼可寫嗎?顯然不是,有人去國外旅遊一次,就可以寫出厚厚一本《XXX國遊記》,那些寫國外的短篇散文,更是像牛毛一樣多了。

這就是選材的個性化問題。

賈平凹以高產著稱,但他最有代表性的作品,比如散文《醜石》《商州三錄》、小說《浮躁》《高老莊》《秦腔》等,都發生在他所熟悉的陝南商州地區。

人無全人,物有所用,地講風水,作家的生活基礎有限,知識積累有限,認知社會的方法和出發點更有限,誰也不能包攬世界。如果門門精通,麵麵俱到,那就不叫人腦,叫電腦,它的程序是別人給安裝上去的,不是自己自然生長的。人有感情,電腦沒感情,而文學創作則是最講感情的事情。

做為編輯和研究者,我經常閱讀一個作家寫的不同題材的作品,便發現,水平懸殊很大。同一個人,同一副大腦,同一支筆,為什麼寫出來的東西不盡相同,還是選材的問題。比如散文家周濤,他寫軍旅、寫邊塞、寫新疆、寫西北的作品,真是大氣如虹,充滿力度和質感,很影響讀者的情緒。但他後來又寫了一些反映社會、家庭、泛都市題材的小品隨筆,說實話,極其一般,動人的光芒沒有了。我與周濤是朋友,不怕他看到這個文章多心。但讀者會記住周濤,散文史會寫上周濤,還是因為他寫出了那一批獨具特色的邊塞散文。

我在編《美文》雜誌的時候,天天閱讀來自全國各地的稿件。有一次,從堆積如山的自然投稿中,看到一篇題目叫《紅塵滾滾大頭蟲》的小散文,隻有1000來字,作者是一個裕固族的女孩子,寫她從山區草原來到大城市,躺在房間的床上,看到頭頂一隻大蟲子在牆壁上爬來爬去,找不到出路,從而聯想到自己也像蟲子一樣,孤獨迷茫,十分懷念奶茶的香味,牛糞的氣息。當然,這篇稿子太簡單淺薄,不能采用,但我看到了作者身上的潛力,就回信說,你不要寫城市題材,多寫點兒你熟悉的草原,你的小牛和羊羔,你的奶茶和幹糞。不久,就收到她寄來的新作《薩日朗》,寫草原的生態和姐姐的命運,我們刊發在顯著的位置上,隨後被幾十家報紙、書籍轉載,被北影的導演改編成電影文學劇本。這篇散文先後獲得了甘肅省“敦煌文學獎”,中國作協“郭沫若散文獎”,並且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免費給作者出版了同名散文集。

獨特的選材,是成功的一半。後邊我還會說到觀察和表達的問題。

多年審讀來稿,發現有兩類題材寫得人最多,一是上邊所說的遊記,很多都是個人日記行程加曆史資料編織而成,並沒有寫出個性特色,這些山水勝地從古到今,大家都去遊,都在寫,很難寫出新意來。二是親情文章,人人都有家庭,都有親人,但人之常情往往是大同小異的,個人以為有價值,可讀者並不喜歡看,報刊也不願意發表題材重複的東西。

中外文學史上有成就的散文家,都在自己專注的題材領域上取得了顯著成績。像美國的梭羅,俄羅斯的普裏什文,他們的大自然寫作至今仍是散文聖典;法國蒙田的智性哲理散文,也在全球擁有眾多的讀者;中國當代餘秋雨的文化散文、馬麗華的西藏散文,楊文豐的科學散文等等,都以自己的個性卓立於世。

搞創作需要的是深入打井,不是遍地放羊。找準目標鑽探下去,才能打出優質的石油。

二、觀察的個性化

我們讀張承誌的散文,常常感受到一股關注少數民族、關注底層人命運的憂患意識。張承誌看世界,用得是宗教眼光,慈悲情懷。所以他的作品中彌散著神宗的普世氣息,平民的執著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