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閑讀贈書
我的書房裏,有一個散文專櫃。
除了自已購買的世界名著《瓦爾登湖》、《金薔薇》、《沙鄉的沉思》等,其中大部分是朋友們簽名贈送的散文集。每本書都是一個人,一個朋友,一段心語,一樁回憶。
有空我喜歡站在書架前,望著一排排書脊發呆。散文集的書名都起的很有詩意,裝幀設計也色澤典雅,看上去賞心悅目。我仿佛麵對一座風景秀麗的叢林,感到審美的愉悅和豐收的充實。
叢林是由樹木組成的。一本書就是一棵樹,一具相對獨立的個體。
我有時會分開群木,單獨圍繞著一棵樹欣賞起來。
然後,再記下它們給我帶來的感觸。
新疆篇
周濤:山河判斷
這樣的書名很有氣魄,像是將軍在指揮作戰,不過周濤判斷的不是軍事地形,而是山水風物。他雖然已是軍職作家,但也隻能用筆來指點江山而已。
2003年8月20日下午,在烏魯木齊東風路周濤先生的寓所,將軍放下懷中的小狗,取出這本書送給我。
此書有一個副標題:大西北劄記。書的內容由兩部分組成,關於西北的散記和關於文學的隨筆。天山、河流、邊防、高地,是周濤筆下經常出現的詞語,因為在新疆奔走幾十年,因為常見金戈鐵馬,因為常飲西風美酒,更因為詩人的氣質,周濤的散文總是胸懷闊大,情緒飽滿,他不用文化闡釋山水,也不用地理驗證經緯,他是用戰士的眼光來掃描一寸寸邊地,因此,山水在他的筆下不是冷漠的,不是憂鬱的,而是熾熱的。這本書裏,他寫到黃土高原,寫到西域疆土,寫到和田與北塔山,寫到喀什噶爾,新疆的許多地方,經周濤一煊染,就充滿了魅力。周濤的山水不是甜美的瓊漿,不是秀麗的畫圖,而是飄香的烈酒。烈酒會讓人醉的,醉的不知不覺難以醒來。
在《混血的城》一文中,他將烏魯木齊與西北其它城市做了個比較:“它沒有西安那麼有文化,但它比西安有活力;它沒有蘭州所處的地理位置那麼重要,但它比蘭州有魅力;它沒有西寧離內地那麼近,但它比西寧有氣勢;它沒有銀川那麼獨得黃河之厚愛,但它比銀川富麗。”
周濤對烏魯木齊的判斷很精準,說實話,在西北諸省裏,我也對烏魯木齊情有獨鍾,烏魯木齊是哈薩克語,意為“美麗的牧場”。它長年可以瞻仰博格達雪峰的姿容,它離天山牧場的草地隻有一箭之遙,它的建設不受舊格局的囿限,它的居民們身上呈現出開拓者的朝氣。我也曾有過去那兒生活和工作的想法,曾幻想著置一畝草地,蓋一棟木屋,再有一輛越野車做交通工具,往返於城區與牧場之間。在城區工作上班,去牧場渡假寫作,那是多麼愜意啊!可惜自已不是一個自由人,不能任意來安排自已的生活,要受調動單位、遷移戶口、發放薪水的限定,看來隻能留下遺憾了。
我都這樣受新疆誘惑,比我愛激動的人就更多了。我們都是周濤的讀者,都在他的散文中尋找興奮、尋找寄托、尋找英雄主義的胸襟、尋找遊牧山水的浪漫。
在《和田行吟》一文前,周濤引用了梭羅的一句話:“因為我覺得一個人若生活的誠懇,他一定是生活在一個遙遠的地方了。”這句話,其實也是周濤先生的寫照。
是的,新疆是遙遠的,周濤是誠懇的、豪爽的,我們從他的文章中吸收的是走馬山河的衝動,是不甘平庸的精神。
王族:圖瓦之書
中國西部地區的長篇散文創作,最早產生廣泛影響的當數馬麗華的《藏北遊曆》,那年,賀曉風主持的《西北軍事文學》以一整期10幾萬字的篇幅,刊登了這個作品,然後他又飛到拉薩去召開研討會。一個軍事文學雜誌,能夠這樣隆重的推出地方作家的長篇創作,並且是散文,可見出編輯家的魄力了。後來,周濤的《遊牧長城》,又一次讓我們獲得了長篇散文酣暢淋漓的閱讀快感及震撼力。近幾年,新疆的一批中青年作家,繼續在長篇散文這個領地上耕耘不已,多有收獲。王族是其中一位驍將。
這本《圖瓦之書》裝幀也別致,書的封麵封底用了兩塊灰色的厚紙板,並且還是全書裝訂完畢以後另粘上去的。我猜想,設計者是為了表現一種原始的粗糙感吧?但如果再在紙板上隱約加印一些阿勒泰山區特有的白樺樹皮的紋理,豈不更有意味?
《圖瓦之書》寫了一個隻有200人的少數民族集體——白哈巴村的圖瓦人的生活紀實,極富現場感,當然這個村落的曆史,風俗等背景材料,都摻透在作者從容描述的筆底了,不顯沉悶、不露夾生,像行家裏手燒烤全羊,裏外熟透,散發出鮮活的香味。在那美麗的阿勒泰山中、喀納斯湖側,白哈巴村也在陽光下顯現著令人注目的奇麗,有很多攝影家,都在那兒拍出了成功的作品。尤其是這個村子的秋色,長期閃爍在各種畫頁及網圖中。但攝影家與畫家隻看到了村莊的外表,王族則深入到了它的內核。他從柵欄、斧頭、奶桶、扇鐮上體會生機,又從鷹、狗、羊、狼的身上發掘激情,還從石頭、岩畫、歌聲中尋找永恒。一部30萬字的巨作(對散文麵言),隻寫了一個小村子的日常生活場景,還不顯單薄和零散,是頗需功力的。
寫作長篇散文,需要作者精細的觀察、敏銳的捕捉、傳神的筆力、以及案頭勞動的耐心。它是一種長跑,是枯燥的長跑,沒有俊男美女陪伴,缺乏曲折故事調味,更看不到跌宕起伏的煸情高潮,它對作者的體力和定力是一個考驗。
王族扛過槍,守過邊防,他有三個創作生活的感應場:藏北阿裏、南疆喀什及北疆的白哈巴村。相對於內地那些生活體驗貧乏的作者,他是幸運的、富足的、後勁充勃的。我的書架上還有他寄贈的《風過達阪城》、《龜茲仰止》等散文著作,有時望著這些書,我真實的感受到散文的豐收和文學邊防軍的強勢。
沈葦:新疆盛宴
2003年8月14日晚,在烏魯木齊市紅山旁世紀廣場5樓的露天酒巴,第一次見到詩人沈葦。當時還有謝大光、劉會軍、我及湯紅。本地作家除了沈葦,還有王族、陳默、盧一萍。沈葦話語不多,戴著深度眼鏡,顯得文靜謙和。
他當時沒有帶自已的書,這本《新疆盛宴》,是後來在周濤家中的茶幾上見到的。因為剛到新疆,想多了解一些情況,我便拿書在手翻起來,周濤見狀說:“沈葦寫的,你帶上看,我轉贈給你吧。”
沈葦是浙江人,大學畢業後來到新疆,他品味了“新疆盛宴”,然後又將親身旅曆和感受凝結成這本書,奉獻給大家。
這本書應該歸類於旅遊實用書,講究裝幀設計文圖並茂,印刷上也要上檔次。可我認為這其實是一本大散文,因是沈葦寫的,詩人的氣質和文筆處處可見,讀起來好玩又輕鬆。比如說在這本旅遊書中加進了詩歌“混血的城”,這是詩人的專利和體現。
在我看來,作者的話是散文,圖片的說明是散文,地理的闡述是散文,風土民情與景點介紹更是散文。在推薦“天池”風光時,沈葦寫到:“每天早點九、十點鍾,太陽東升,雲開霧散,是觀賞湖光山色的經典時刻。晨光給博格達峰抹上了一層柔和的橙色,遠山近景盡收湖中,倒影十分清晰。隨著光與影的變幻,湖麵像一個巨大的調色板,變幻著墨綠、靛青、褐黃、紅等色彩。當太陽終於一躍而起,你會看到湖麵金光四射、紅一片的壯麗時刻。”這分明就是散文嘛。還有那篇“吐峪溝日記”,也是一則結構完整的散文作品。
我總覺得,詩人的氣質是遮掩不住的,無論他從事何種體裁文字的寫作,那種浪漫與抒情總要散發出來,就像醇酒一樣,清香的氣味兒無處不在。
新版型的自助旅遊書開創於一直的《藏地牛皮書》,沈葦的這本與它同屬一個係列,都由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林棟責編,但我覺得沈葦的這本更有文采,更具閱讀價值,我把它算在散文之列。
這本書的暢銷是肯定的,因為它有個旅遊的外殼。
由此我想到,散文書的策劃編輯出版也可以多種多樣,老麵孔老版樣的集子讀者是越來越少了,把散文與繪畫、攝影等結合起來,給讀者增加更多的信息量和欣賞層麵,使其具有閱讀、觀賞、收藏、資料等潛質,真是一種好的出路。
劉亮程:一個人的村莊
在粗獷豪放的新疆大地上,劉亮程的個性是獨特的。他的筆觸極為細致,甚至有些南方詩人的氣質。在亮程之前,還沒見過誰這麼停滯不前的反反複複的來盡寫邊地小村的事情,所以他在北方文壇有些“另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