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樣的色彩與情調之中,有一個富有磁性的男中音在我的耳畔輕語:“你真像一條神秘並閃著鱗光的熱帶魚一樣,在茂密的水草中遊來遊去……”我那時陶醉在自己青春的光彩裏,什麼也不懂,什麼也沒在意。就是那富有磁性的聲音和那句獨特的讚語,也是在我回過神兒來之後才灌製到腦海中的,並在以後的許多年裏被一次次複製、重放……我在我曾經度過的似水流年裏忘了許多麵孔和事情,但總是清晰地憶起那張臉孔,那個陌生的、一閃即逝的、銀灰色的男子。許多時候,人會本能地需要尋找一點痛苦來防止麻木,需要營造一點詩情畫意的東西來填補生活的空白。
現在,我可以給那些過去的事情注上準確的評語:妙不可言。幹一些美麗而勇敢、危險而生動的事情,為自己以後的歲月留點遺憾和回憶,還有各種感受和經驗,抑或是歡樂和痛苦的痕跡。確實是尊重生命的最佳表現方式。那些體驗讓我了解了許多人類的原始本能和可貴的精神。在那過去的青春時光裏,我的心靈和包裹著心靈的旗袍,給我帶來了許多永恒的瞬間。正因為有了那些經曆,我最終才真正學會了用一種比較恰當的方式承受美麗和苦難。
而今,我仍穿著做工精美的蘇繡絲質旗袍,懷揣著對往昔時光的溫馨回憶,睨視著眼前的風景淡入淺出,穿行在城市夏季燥熱的街麵上,一直往前走,不向兩邊看,隻在心裏回頭望望,並對自己說:“那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有個東西自掌中滑落,它的影子在延伸……”
微山湖紀事
張成倫
房前的園子裏,長滿了如茵的青草。早晨,草葉上掛著晶瑩的露珠,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分外翠綠,閃閃發著五顏六色的光。我想,這麼好的嫩草,割了喂牲口該多好呀。
記得小時候,母親買了一隻小羊,我專門割又嫩又綠的青草喂它。羊兒長得肥肥的,一胎竟然下了四隻羔羊。母親誇我喂得好。後來,家裏買了一頭毛驢,讓它幫助大人種地和拉磨。割草喂驢的活兒,理所當然地落在了我的肩上。家鄉人多地少,誰家的土地都種得特別仔細,地裏的草並不多。每天,我都要跑很遠的路,才能割到滿筐的青草。上學以後,每逢星期天和放暑假的時候,我還要去地裏割草交給生產隊,幫助母親掙工分。
那年,家鄉又是歉收。入夏,大雨接連不斷地下,終於暴雨成災。暑假期間,我跟著六叔到微山湖畔去割草,曬幹了賣點錢,好交學雜費。微山湖離我家雖然隻有三十多裏路,但是,沒有大人跟著,我們是不敢去的。關於微山湖的種種傳說,從小就聽大人講了許多。
比如,沛縣的狗肉最好吃,是因為劉邦從微山湖裏,拉上來一個大老鱉,用煮鱉的湯煮狗肉的緣故。微山湖裏的鯽魚最肥,微山湖裏的蓮藕最鮮美,微山湖裏的荸薺不僅長得個兒大,而且又脆又甜。兒時,我特別愛吃的燒鴨,據說是用從微山湖裏打來的野鴨子做的。就連微山湖畔的兔酸子(一種野菜),微山湖裏的雜草(一種水草),在三年困難時期,也都成了人們充饑的食物。
千百年來,微山湖水像甘甜的乳汁一樣,滋潤著這片古老的土地,養育著祖祖輩輩生長在這裏的勤勞善良的人們。說也奇怪,每逢災荒年景,湖邊的野菜,湖裏的水草尤其多。老年人說:“那是因為,微山湖像母親一樣,不願意看著自己的兒女忍饑挨餓。”
站在微山湖邊,極目遠眺。浩浩蕩蕩的湖水,橫無際涯。陽光下,湖心的微山清晰可見,捕魚的船隻,銀帆點點,如同撒在湖麵上的無數珍珠。這時,微山湖溫柔得像一位美麗的少女。那天,我和六叔割了很多的草,放在地上曬成半幹,準備第二天拉回家去。太陽還沒有落山,我們就收了工,吃過幹糧,坐在草地上休息。夜幕降臨,微山湖上漆黑一片,隻有點點漁火,閃著微弱淒涼的光。盡管天上滿是星鬥,可是遙遠的天邊,仍能看到雷電的閃光不時地劃破夜空。四周靜悄悄的,隻有陣陣涼爽的晚風,送來動聽的蟲鳴。不時,可以聽到,由夜遊動物驚起的野鳥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