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勞累了一天的六叔,已經響起了熟睡的鼾聲。我獨自佇立於湖邊,心裏想了許多許多。我想起了曾經使侵略者聞風喪膽的鐵道遊擊隊,他們在微山湖邊,撞火車,炸橋梁,狠狠地打擊了日本帝國主義。他們是微山湖人的驕傲。想起了鄉親們年複一年的勞苦,想起了自己的前途。
微山湖水,不可不謂甘甜。微山湖的土地,不可不謂肥沃。微山湖的兒女,不可不謂勤勞勇敢。然而,千百年來,這裏的人們卻始終過著貧困的生活。也許,就是在那一夜的困惑中,我產生了走出家鄉去闖一闖的念頭。俗話說,在家千般好,出門事事難。這些,我全然顧不得了。我要從微山湖畔開始,帶著本不應該屬於勞動者的貧窮,以及父老鄉親的殷切希望,走到外麵的世界,去探索一條能使鄉親們走上幸福的道路,去實現自己為百姓多做好事實事的人生價值實現的最大追求。
汪曾祺送我畫
麥風
轉眼間,汪曾祺先生逝世已經有一年半的時間了,時常回顧起我與他交往的日子,他的音容笑貌依舊閃現在我的眼前。
認識汪老先生純屬一個偶然的機會,那是1996年早春一個乍暖還寒的日子,北京的一位朋友領我去拜訪他。初次見麵時,他顯得很嚴肅,臉上陰沉沉的,很有些嚇人。報紙上常有人作文說他是個和善的老頭,可那時我無論如何也看不出他和善在哪裏。我本來就有些仰視他,那一刻心中更加緊張。然而,坐了一段時間,以文學和美術為題談開了,我才看見了他和善的笑容。我平時喜歡收藏名家字畫,知道汪老在寫小說的同時也擅長作畫,是在我買了一套《汪曾祺文集》之後。那天是初次見麵,我沒好意思開口。回沈陽後,我寫了一封信給他,信中用很婉轉的語言試探可否用錢買他一幅畫,信寄出後不久,我就收到了一封信和一幅畫。他在信中說:“我作畫不索酬(大款除外),請勿寄錢來。”我看了,很感動,心裏自然暖暖的,同時也感覺出了一個文人的凜然風骨,再看看那幅畫,黑褐色的枝葉,黃色、粉色的花朵,很像他的文風,簡約而散淡,那一款提字:“窗外雨潺潺春意闌珊。”更增添了這幅畫的雅趣。我不敢怠慢,知道汪老喜歡書,忙把近期雜誌社出的兩本雜誌和一本厚厚的榮寶藝術品拍賣公司用於春季拍賣的圖錄《中國書畫》分冊一並寄給他。
去年夏天,我再次來到汪老的家。讓我想不到的是,我剛剛在他窄小的書房裏坐定,他卻突然拿了一幅畫放在我手裏,說:“早晨畫了一幅畫,送給你吧!”這一意外的收獲,讓我欣喜異常。仔細看看,發現這幅畫很大,是一幅荷花圖。寬大的墨色荷葉,粉色的花和黃色的蕊,從總體上看,它雖然濃墨重彩,但仔細看卻墨色濃淡相宜且氣韻生動,與他上次送我的畫的風格明顯不同,這也正應了有人評價他的畫時說的話:“看似不經意,卻有真性情。”那以後,由於經常去北京出差,我便成了汪老家的常客。汪老喜歡書,然而他的藏書卻與他在國內文學界的地位不相符,甚至不如我的書多,可交談中我感覺他的書都裝在腦子裏。這一點曾讓我十分愧疚。他喜歡書,也喜歡別人讀書。有一次,他有一位舊相識領來一位做生意的朋友,說這位朋友把自己的一個小倉庫騰出來準備做書房。汪老西學淵博,可他依舊有很深的中國傳統文人的處世之道,卻不太喜歡經商的人。然而,當他聽說兩個人的來意時,忙說:“有個書房好,讀點書好!”隨後,他裁了一張紙,拿起筆略一沉思便寫上“抬膝齋”
三個字,兩個客人齊聲叫好。
汪老會講也很愛講笑話。常常一講就是一個上午或一個下午,總能把我和汪夫人逗得前仰後合。那時汪老76歲,可我看他那模樣,瞧他那精神頭兒,一點也不像有那麼大年紀的人,因為他有一顆未泯的童心,加上他豐富的學識和多彩的閱曆,他又有一種人生的從容。
汪老,您能寫很精彩的小說、散文,會畫很好看的畫,有一肚子講也講不完的笑話,想必到了天堂,您也不會寂寞,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