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年輕的風景(3)(2 / 2)

聽大人說,草甸子裏才好玩兒呢,裏麵有潔白鮮嫩的草菇,蒲草塘邊還常能撿到成窩的野鴨蛋,一窩大約二十餘個,比家裏的鴨蛋好吃多了。可惜,這些樂趣我們卻從未嚐到。北大荒的原野是那樣的豐美和遼闊,而我們這些孩子卻隻能被禁錮在小小的村子裏。

平原的太陽落得很晚,百無聊賴的白天是那樣的漫長,我常常坐在窗台上,看高遠的藍天,那天空經常是單調的連雲彩都沒有,偶爾有一隊雁群掠過,都會引起我一陣驚喜。望著那遠去的雁群,我就會深深地思念奔波在外的母親。

北國的冬天異常寒冷,大雪一場接著一場,幾場雪下來就積得沒膝蓋深,鳥雀們找食可就困難了,這是捉麻雀的最好時機。哥哥們將院門口的雪掃淨,用短棍支起一個大籮筐,短棍上拴一條繩子,再往地上撒些米粒,然後拉住繩子另一頭躲在門後,過不多會兒,便會有成群的麻雀飛來,小心翼翼地啄地上的米,逐漸走進了籮筐,這時候突然一拉繩子;就會扣住好幾隻麻雀。然後用幹玉米葉包好後放在火盆裏燒,那便是我們解饞的美味。現在想起來也真夠殘忍的了。

窮人家的孩子打小就能幹活,農忙季節兩個哥哥都得下地蒔弄莊稼,我在家照顧小弟弟。那年我六歲,弟弟兩歲,我已完全學會了照顧孩子的一切本領。一年以後,又一個弟弟出生了,從此,我的童年也就提早結束了。

那年,我回河北老家李元

我家的祖籍是處於河北、山東交界的河北省南宮縣(市)徐馬寨村。我雖然沒有在那裏生活過,但那塊土地卻深深地影響了我。這是因為父親於1925年才八歲時就闖關東來到了沈陽,闊別故裏三十八載,到了1963年才回了一趟老家,那次父親特意將時年十四歲的我帶了去,這次難忘的回關裏老家省親,使我受益匪淺,至今想來,還曆曆在目。

回到關裏家的第二天,父親領我到爺爺的墳上磕了頭,燒了紙,並告訴我:“你爺爺開過鏢局,憑武藝為人保鏢,曾稱譽一方,不想手槍等新式武器問世,加上交通發展,鏢局衰落,後來又染上鴉片,窮困潦倒,不到四十歲就死了。害得你奶奶領著六歲的我改嫁他人,後來無奈才去闖關東的。人啊,得能折能彎,不能隻求轟轟烈烈。”當年父親在爺爺的墳前給我講述的這番話,經過三四十年的人生磨煉,我才逐漸理解了這番話的深刻內涵。父親十一歲時在沈陽一家資本家開的紗廠當過童工,後來熬成了技師。

建國初,資本家紗廠倒閉,父親失了業,但父親能折能彎,為了養家糊口,扛過板凳,滿街喊“磨剪子嘍,搶菜刀”。他又當過三輪車夫,走街串巷拉車送貨。

後來還當過水暖工、采購員……無論幹啥,無論多苦,都踏踏實實,不辭辛苦。特別是蹬三輪車的那幾年,冬日腳踏冰淩,氣喘籲籲,負重前行,每挪一步,好似登一座山;夏日酷暑,大汗淋漓,滴到滾燙的柏油路上的顆顆汗珠,立刻就被蒸發掉了。由於吃苦太多,每逢春節,爸爸總要哭上一場。

趕上三年自然災害的那次回關裏家,有一件事情讓父親難受了多時。這是因為,返沈那天,鄰居的一位大伯領著我們爺兒倆,從淩晨起身,一直走到上午十點多鍾,才從黃金莊走到了幾十裏外的大營汽車站。

父親同那位大伯千恩萬謝地告了別,爾後,又幾步一回頭,像有什麼事似的。後來回到沈陽,父親才對我說了那件愧心事:“我本想拿出幾斤全國糧票作為答謝,可糧票來時被你媽媽結結實實地縫在褲腰上,拿不出來啊!我又拿不出錢來感謝人家,人這輩子,可千萬別欠了人家的情啊!”

1968年夏天,我下鄉插隊前,爸爸囑咐我:“我帶你回關裏家為你爺爺上墳時講過,你爺爺不該那麼早地離去,你離開爸爸下鄉插隊,可別學抽煙,別沾不良嗜好呀!”遵照父親的家訓,至今,我不吸煙,不打麻將……1970年的一個冬日,父親公亡,從此長眠在沈陽這塊土地上。

作為關裏人的後代,作為祖輩是鏢師的我,曾遺憾自己什麼也沒繼承下來。但參加工作至今,在許多情況下還是能仗義執言的,或許這也算有一點點“俠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