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我現在矯情說是這樣了。
我的性情孤僻,所以合於我的朋友條件的很少。我不喜交遊,但有時狂氣起來,又是很放浪的。我不帶女性,但我是多感愛病的。
我大概八月五號後返京。考燕大是在今年暑假嗎?那麼,你將要離開天津。
祝好!
評梅複
廿一號
又致焦菊隱信之二
菊弟:
老父的生日便是今天。你猜我做什麼呢?寫了一封父親的信,又寫了兩封朋友的信,一封是南洋的王,一封是莫斯科的張。你是不是?我每次寫外國信大概準寫得多而且厚;所以雖然兩封信,似乎、好像寫了十幾封國內的信一樣。
你能聽姊姊的話不去參加團體工作,我很放心。我們的生命看得值錢點好。你能專心念書更好,除了念書是永遠屬於你自己,而能安慰你外,別的一概都是煩惱,都是煩惱!在現在覺著似乎望見幸福影子的,將來或者透露出的是煩惱之幕。不過誰也不能跳出圈子,誰也不能不向前去,誰也不能預卜將來,誰也不能不追逐幸福的影子;人生除了這還有什麼呢?不過能找到一點比較可靠的安慰——讀書,你還是專心努力吧!弟弟!我這是從肺腑中流露出來的話,你不要河漢斯言。
你自己身體本來不很健,希望不要糟蹋,你的家庭,你的社會,希望於你的很多,請你為了家庭,為了社會而珍重,你胃疼還是去看看好,免得成了病。總之,弟弟你保重了健全的身體,才能有了你心願的一切。
梅姊
四月一號午後
附中因為時局,停課了。
又致焦菊隱信之三
(1926年6月17日)
菊弟:
我猜你也莫有回去。今天雨後我和晶清等在公園玩,她還問到我你是否走了,我便告訴他絕對不會走的,歸來後果然。替我在老伯大人麵前請安,你告訴他我是他一個未認識的女兒。不怕唐突嗎?太高攀了。
我十有九不能回平定了,我怕回去了,又不能一時回來,而且路上也極危險呢!我又是個懦弱膽小的女子:不過我想我的母親,不回去,母親不失望嗎?你說怎樣好?不回去時,我也去西山玩玩,看看碧雲寺柿葉紅了莫有?那裏有我愛的一種草,小鍾最愛的小紫花,不知今年還有不?
你病須快治,少年時留一個這樣危險的種子是很不幸的,我真怕,當你那天咳嗽時,我真覺心跳。唉!弟弟,君宇頰上紅雲退去時,便是他化成僵屍時。弟弟!你須治,不然不隻你不幸,將來還須遺傷別人的不幸。自然,現在我知道你程度隻是點咳嗽。酒少喝,書少讀,最要寬懷你的胸襟,使他得以自由舒展,而不有梗製才好。有機會還是請克利檢驗一次。
你有雙層麵孔,我更多,豈隻是雙重。在我們這樣環境下應付,的確要需要多少麵具藏在袋裏,預備它的變化呢。
近來心頭有點酸梗,幾個好點的朋友都要舍我遠去,在這樣人海滔滔中,又少了幾個陶然亭喝酒的人,一歎歟?再歎!三歎而無語。
祝弟弟的快樂!
梅姊
十七號夜中複。又致焦菊隱信封見《石評梅作品集》,書目文獻出版社,1985年由原信輯錄。
致袁君珊之箋一
今天我心情惡劣極了。本來昨晚就失眠,頭涔涔然難過,再加看到清那封信,看見清那付麵孔,看見清那痛苦的表情,幾次令我黯然泫然!萍對她自回家後便冷淡到不能說,到底為了什麼不可知,還是他因環境變遷呢,還是他不諒解清呢,都不可料。路遠消息不易得,清在此如斯痛苦,他反以為她負情,這不是極滑稽的事嗎?
在南方是清和偉人結婚的消息,在北京是萍和某女士的態度曖昧,到底是什麼呢?都是匪人造下的謠言,而他倆便被謠言包裹了不可解脫。最好萍現在能來京,什麼都解決了,不然,陰霾不可消滅,清在此心情日甚沉於悲痛。數月來我為了她絞盡腦汁,費盡力量,我壓著自己的深愁勉為歡笑,我按著自己身上的創痛強為紮掙地安慰她,然而我是這樣薄弱嗬,一點都不能為力。我隻好禱告上帝給她比較幸福平靜的生活,令她可憐的孤兒不再有悲催的結果。我敢相信,萍如負她,她定陷入危途,然而我自然不這樣想。我們最好天天伴著她玩,伴她笑,令她能忘了一時便忘了一時;同時你也可寫信給萍,什麼話也不必說,隻盼他能來北京。如今,萍連我都遷怒了,說我在京散布他的謠言,所以我也不能寫信給他,這事你說說好了。
在愛的途程上,這事是必有的波紋,本無足介意和驚奇。不過,一方麵我是清的好友,我不願她常此痛苦;一方麵他們這種隔膜,我總願和我往常調和勸解他們一樣早點和好了。清在這裏時時念著萍,寄東西打衣服很安心地忠於他,而萍偏疑神見鬼誤會人,這豈不是令人生氣的事嗎?所以我提到先生們,便覺心痛!那許多不甚相知的朋友呢,一方麵嫉妒萍,也嫉妒清,隻要能努力破壞總是努力的,唉!隻有我是她的一個能在這心情下認識她安慰她的,不過我是不能為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