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也得不到,所以就不再期盼……
淡淡的話語飄進耳中時卻重如千金,雍齊隻覺得心中一痛,像是被人拿鈍刀子割了一下,隻是生疼,卻不見鮮血。
那是什麼樣子的絕望和無奈,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他竟然從來不知道,這個平日裏笑盈盈的女子心中竟然藏下了這樣的悲哀。
他能體會,隻因他感同身受。
還記得被他深埋心底的那個明媚如春光的女子,直到她拔出匕首刺向自己的時候,他依舊不能相信,數十個日日夜夜的快樂纏綿全是他一廂情願的戲碼。自此之後,他冷眼看著宮中各式各樣的女子或諂媚或爭寵,卻將自己的心小心翼翼的收藏在溫潤的外表下。從登基到如今的三年時間裏,經曆了大大小小幾場宮變,他眼睜睜的看著原來身邊的玩伴或背叛,或倒戈,或彎下膝蓋恭敬疏離,讓自己成為真正的孤家寡人,卻始終無能為力,隻是麵上的笑容愈發的溫和,眸子愈發的清淺,心思卻愈發深沉。
雍齊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憶當中,不期然耳旁唐璋的聲音淡淡響起,透著濃濃的疲憊:“我生在這世上,卻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我想用真心換一個人的忠心,最終得到的還是背叛;我認命為人棋子,卻不想做個棋子竟然也這樣累……我好累,好累……”
他沒有再說什麼,擁著她的臂膀漸漸收緊。
遠處一陣細碎的聲音傳來,若不是此刻的二人沉默,險些錯過了。雍齊全身驟然一緊,伏在她耳邊輕聲道:“有人來了。”
“不是衛尉大人的人麼?”唐璋會意,豎起耳朵仔細分辨,卻沒有雍齊的敏銳。沒等雍齊回答,她自己便反應過來,自問自答道:“不會是的。若是衛尉大人一定會高聲呼喚尋找皇上,那麼隻能是……”
雍齊輕輕“嗯”了一聲,道:“我們要盡快找個可以藏身的地方。能走麼?”
唐璋粲然一笑:“臣妾沒那麼嬌貴。”
看著她明媚的笑容,雍齊心頭也是一暖,握緊她的手,道:“嗯,我相信。”
他一手攙扶著唐璋,小心翼翼的踢開腳下的荊棘,沿著山穀腹地向深處走去,一麵走一麵尋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唐璋感受著腳下坦途,感念他的細心體貼,一時心中暖暖的,麵上不自覺的露出了淺淺的笑,不同於往日在宮中,雖然很淺,卻映在人心深處。
隱在黑暗中的殺手一麵仔細的搜索,一麵悄無聲息的打著手勢,危險便在寂靜中一分一分的迫近。
雍齊畢竟出身凶險的宮廷,對於危險比常人多了一分潛意識的敏感。盡管再也聽不到有人靠近的聲音,他卻已察覺出情形的危機。他謹慎的四下查看,指了指不遠處一個山洞,示意唐璋一起過去。
唐璋腳下一頓,卻向著相反的方向指了指,那裏不過是幾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合圍成的一個小小的庇蔭處,隱藏在層層石塊後,幾不可見。
雍齊心思一動,瞬間便明白了唐璋的心思,不由得讚許的看了她一眼。山洞雖然舒適,可是太過明顯,但凡有一點經驗的殺手一定會翻查。相比之下,樹蔭之下隱蔽之極,又在山洞對麵,殺手的注意力會全放在山洞處,不會再仔細探查這邊,要安全得多。
“難為你妥帖的心思。”雍齊伏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溫熱的氣息吹入耳中,伴著這般溫柔的讚許,唐璋的耳根像是要燃燒起來,不由得羞紅了臉,幸好是在漆黑的深夜,雍齊的注意力也沒有放在自己身上,堪堪掩飾了過去,一時心跳如鼓,腳下有些虛軟。
雍齊隻道她重傷後體虛,隻是扶著她的手臂多用了幾分力。剛剛躲進樹蔭下,耳畔就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踏在深夜的荊棘上,“沙沙”作響,卻如同鼓聲一般扣在兩個人的心弦上。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驚懼與慶幸。
二人凝神屏氣,將呼吸聲都放到了最淺,努力收斂著氣息,耳中卻不肯放過外麵一絲一毫的聲音。聽著殺手仔細的將對麵山洞搜查過後,又漸行漸遠,都長長舒了一口氣。
回過神來,雍齊低頭發現自己掌中的那隻柔弱無骨的小手已緊緊的攥成了拳頭,身子半蹲著伏在地上,卻有半個身子都擋在了自己麵前。心底一動,開口輕聲笑道:“靜若處子,動如狡兔,璋兒現在的樣子,處子是說不上,倒像是一隻蓄勢待發的憤怒的小貓。”
唐璋一愣,半響才反應過來雍齊是在說自己,垂下眼看看自己的確戒備的樣子不像話,一時又羞又惱,攥緊的拳頭從他手掌中抽出來,忿忿的輕捶在他胸口:“皇上就知道笑話人家!”
雍齊笑著擋下她無力的拳頭,就勢拉過她的手,攬入懷中,曼聲道:“今夜算是暫時安穩了,趁著天亮前還有個把時辰,快點休息吧。”
他語氣中透露著前途未卜的凶險,唐璋如何不知,也不再打鬧,靜靜的伏在他胸前,聽著胸膛內傳來的有力的心跳,緩緩闔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