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族姑娘字正腔圓的古爾都語,使互裏塞得很吃驚。他們沒想到中國警察在短短的兩個小時裏竟請來了這麼好的翻譯。她用嫻熟的古爾都語和他們對話。然後,她又把古爾都語準確地譯成阿拉伯語告訴翻譯。翻譯用漢語告訴王有祥他們。
中國西北甘肅。祁連山東段北麓。大黃山、冷龍嶺。蓋掌大阪,高聳入雲。連綿的山勢向北橫貫,異峰突起的山巔終年白雪皚皚。山下是一碧萬頃的金昌草原和山丹草原。
蒼空下,大鷹和獵隼在展翅飛翔,時而箭一般地往下俯衝,時而又直衝藍天。
神奇瑰麗的草原,一派“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地見牛羊”的圖畫。
史載,兩千多年前,漢大將霍去病大破匈奴,曾乘勝追擊,越過焉支山(今大黃山)千餘裏。焉支山一帶,土地肥沃,水草豐茂,相傳多生美女,所以匈奴在失去此山後,有“失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的民謠。
公元1996年10月下旬。外國不法分子的黑手正向這人煙稀少、遠離鬧市的草原伸來。於是,一場中國公安衛士與境外不法分子的較量展開了。
三個大胡子羅圈腿的外國人
10月26日。秋日陽光下的草原,一切都是那麼神秘而安靜。下午4時左右,金昌市永昌縣北部草原邊緣,蜿蜒的土路上駛來一輛紅色“麵的”,車尾揚起濃濃的塵沙。“麵的”戛然而止,車裏鑽出三個長著羅圈腿的外國人和一名中國翻譯。外國人眉骨突出,眼窩下陷,黃眼珠,大蒜頭鼻,滿臉胡須。
三十八歲的互裏塞得,額頭稍大,卷曲稀疏的頭發中間已經謝頂。他甩給出租車司機兩張一百元的人民幣,用生硬的漢語向司機說:“謝謝!”
司機向他冷冷地點點頭,收起錢,磨過車,一溜煙開走了。
四人蹲在草地上,擰開隨身攜帶的盛滿清水的塑料壺桶蓋,咕咕咚咚喝一陣兒水,抹抹嘴唇抱起臂膀,失神迷惘的眼環顧四野。
10月的草原,牧草已開始微黃,放眼望去,仍然是綠茵連天。太陽已失去中午時分的熱力,涼涼地掛在西天。
互裏塞得抬起頭,瓦藍的天,純淨如水,棉絮般的白雲悠悠飄浮。他眼光移向遠處,不禁脫口而出:“中國的草原太美了。”滿是汙垢的臉,漸露喜色。
無精打采的長著羊毛般濃密的頭發、蓄著小胡子的拉克若拉汗歪著頭說:“好個屁!人地兩生往哪去呢?”他今年三十三歲,一股血性男子味兒。“是呀!上哪呢?”長滿絡腮大胡子的馬斯特阿利攤開兩手。
三個巴基斯坦人的眼光轉向戴眼鏡的中國翻譯。翻譯若有所思,表情冷漠。
沉默了。涼風從草原深處吹來,他們頓覺身上一陣寒意,不由得抱緊膀子。
互裏塞得微微笑著把二百元人民幣送到翻譯麵前。翻譯的三角臉堆滿笑容把錢收起:“不要慌嘛,大路朝天,各走半邊,咱有咱的走法,自有我們的去處。”說著抬起手順土路往前指。
遠處,隱隱約約的村莊上空,升起嫋嫋炊煙。
三名外國人半張著嘴,眨眨渾黃的眼珠,不約而同道:“有人家。”
翻譯嘿嘿笑,往鼻梁上推推眼鏡:“到前麵村裏看看。”
“能行?”互裏塞得有點兒疑惑。
“天高皇帝遠,隻要有這個,沒有辦不成的事。”翻譯拍拍裝錢的口袋,一副十拿九穩的神態,“跟我走保證沒錯。”
四人收拾起行李,蹣跚著向前走去。
紅山窯鄉水泉子村。村邊有片湖水,湖水清澈碧綠,常年有泉水湧出,水泉村大概由此得名。此時,村裏炊煙升騰中,飄蕩起一股股牛羊肉的香味兒,並時時傳出羊咩牛叫聲。這兒民風淳樸,人們心地善良。中國翻譯了解民風民情,不免有些得意。
他們在村頭嘰裏呱啦指指點點,最後選中一人家。
這是個四合院,黃土築起的高高的圍牆與房屋相平,沒有像內地房屋那樣突出的屋脊。
翻譯嘭嘭地敲門。
院內傳出凶猛地犬吠。
一位六十多歲的老漢嘴裏叼著紙煙把狗喝退拉開大門。老漢惶恐地打量著三個怪模怪樣的外國人,頭皮發緊:“你……你們找誰?”
翻譯點頭哈腰遞上煙:“老人家不要害怕,我們是來考察草原的,這幾位外國的同誌是科學家,來專門研究黃剪子(當地人把獵隼叫做黃剪子)的。”
老漢眯起眼仔細打量著這幾個外國“科學家”,髒兮兮的衣裳,亂蓬蓬的頭發,黑不溜秋的臉,與叫花子不相上下,哪裏像科學家的樣子。眼裏不禁流露出疑惑。
翻譯趕緊說:“科學家們不辭辛勞地工作,哪裏還有什麼派頭,再說他們打扮都很普通……嘿嘿!你老是不是不大相信?”他轉過身對互裏塞得悄悄耳語。
互裏塞得拿出綠皮子小本交給翻譯,翻譯掀開對老漢說:“這是外國科學家的護照,相當於身份證,你看……”
老漢粗糙的大手拿過護照很認真地看。
互裏塞得趕忙對翻譯一陣哇啦。
翻譯鎮靜地對互裏塞得說:“你緊張啥?草原上像老頭這般年紀大的人大都不識字,就是認字也認不多少。”
老漢果然不識字,隻是端詳本本上的照片,與互裏塞得的模樣相互比照。這老漢很細心,來回地盯了足有兩分鍾。
互裏塞得被他盯得心裏怦怦跳,鼻尖冒汗,呼吸也有點兒急促。也許是做賊心虛,頭一回接近中國的百姓,他感到並不是那麼好對付。
老漢確信照片和互裏塞得一致,毫無表情的臉才有所放鬆,他點點頭。翻譯和三名外國人輕輕籲口氣,抬腿剛走兩步,老漢突然轉過身:“等等!”兩手攔住他們。
互裏塞得和翻譯猛地愣住,心又刷地提起。
“你們有沒有介紹信?”老漢心想,外國人到我們這兒,這麼大的事應該有縣裏鄉裏幹部陪同,起碼也應有個介紹信。
翻譯吃了一驚,真沒想到這草原上的人警惕性這麼高。互裏塞得慌忙問翻譯:“這老頭說的是什麼?”
翻譯說:“他說的是中國官方的介紹信。”
互裏塞得不解地撓撓頭皮。
翻譯骨碌幾下眼珠對老漢說:“護照就是介紹信,它比介紹信要高多少倍呢。”
老漢想了想,覺得在理。終於解除了戒備心理,把他們讓進院。
凶猛高大的牧羊犬呲牙咧嘴撲過來。他們嚇得連連後退,往老漢身後躲。
老漢大聲嗬斥著牧羊犬,四人才戰戰兢兢逃也似的鑽進屋。
翻譯對老漢說,這三位外國科學家來這兒考察,讓他用手扶拖拉機送他們進入草原。說著送上四百塊錢。
老漢說,錢我不能收,既然是科學家,那就是我們最尊貴的客人。
翻譯說啥也得讓他收下,說是現在是商品年代,不能隨便動用別人的勞力。說這樣才符合中國的勞動法。
互裏塞得他們和翻譯很清楚。垂釣必用誘餌,達到目的自然是金錢開道。老漢不收錢,他們反而不放心。直到老漢收了錢,他們心裏才踏實了許多。
情況重大。刻不容緩
天漸漸放下黑色帳幔。霧氣籠罩中,一輛手扶拖拉機亮起大燈,突突突地駛出村。
村外,手扶機停下,翻譯和互裏塞得耳語後,跳下車走了。
手扶機顛簸著,車廂裏載著三個樂滋滋的外國人。
月亮還沒升起,草原黑得不見五指。無盡的黑暗向他們壓來,剛出村時的一點兒興奮,蕩然無存。
大約過了兩個多小時,一輛農用三輪也亮起大燈向村外開去。
農用三輪駛進永昌縣城。繞過鍾鼓樓,開車人借著路燈光看看手表,正是深夜12點,一百多裏的路程,隻用了兩個多小時。
三輪車在永昌縣公安局大門口停下,開車人用袖子擦著頭上的汗,抹抹灰土土的臉,蹬上辦公樓的台階。
二樓辦公室,五十來歲的永昌縣公安局政保股股長王永新在紙上飛快地記錄著……
漢子邊吸煙邊回憶。
晚上8點來鍾,他開著農用三輪從鄉農機站買配件回到家。飯桌上,他拿起饃剛下嘴咬。
“他爸!咱村裏來了幾個外國人哩。”妻子說。
“咱這裏能來外國人?”漢子覺得妻子在說天書。
“真的!”妻子很認真。
“你可別胡謅啦。”漢子以為妻在跟他開玩笑,不以為然。
“真的!我聽孩子說的。”
“啊?”漢子放下饃。急忙喊過女兒,“你聽誰說咱村裏來了外國人?”
“聽人家說的唄!還是大胡子哩。”
“聽誰說的?”漢子刨根問底。
“你問這麼多幹啥,外國人和你有親戚?”妻子不解地嘲笑道。
漢子笑笑沒吭聲放下饃走出門。
街上人在議論。說是有三個大胡子黃眼珠的外國科學家來草原考察黃剪子(獵隼),他們被A用手扶機子拉著到草原裏邊去了。那幾個外國人說話嗚裏哇啦的,模樣怪怪兒的。
漢子覺得這事兒蹊蹺。他匆匆趕回家往懷裏揣上饃對妻子說:“我要走趟縣城。”
“黑燈瞎火的去幹啥?”妻子不解。
“有點事兒。”他發動著車。
妻子埋怨道:“這個人,不知上了哪股子邪勁。”
聽完漢子的敘說,王永新覺得情況重大。他抓起電話撥通了局長石善成辦公室的電話。
石局長立刻來到王永新辦公室,又仔細詢問過漢子。
淩晨1時,急促的電話鈴聲,喚醒了剛剛朦朧入睡的市公安局一科科長王有祥。職業的敏感性使四十八歲的他一骨碌爬起。他接過電話,濃眉緊蹙,臉色嚴峻。
俄頃,電波穿過夜幕飛向省公安廳。一處處長明確指示:查明情況,依法處理。
刺眼的燈光下,王有祥和王明芳分析了情況。他遞給王明芳一支煙說:“這幾個外國人很有可能是到草原上來偷捕獵隼的。”說著從保險櫃內抽出省廳的簡報和他倆收集剪貼的有關資料。
獵隼,俗名鷂子,屬鳥綱隼形目,形態矯健,在空中盤旋翱翔靈活,嘴短而寬,呈鉤形,翅窄而尖,雙爪銳利,凶猛異常,是草原鼠害的天敵。據專家介紹,一隻獵隼一年能捕食二千隻老鼠,對草原的生態平衡,消滅鼠害,防止草原荒漠化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屬國家二級保護野生動物,被列入《瀕危野生動植物國際貿易公約》附錄Ⅱ物種。
近年來,國外一些不法分子以經商旅遊觀光訪問為名,在我國甘肅、青海、新疆、寧夏大肆捕獵……
一則消息又跳入他倆的眼簾:“1993年10月25日,北京首都機場海關,查獲一起外籍旅客走私盜捕獵隼案件……”
“啪!”王有祥的拳頭重重地擊在桌上,差點把水杯震翻。
接著,又一組觸目驚心的數字跳進他倆憤怒的眼:“資料表明:從1993年至1996年6月,在新疆、甘肅、青海三省區,據不完全統計,共收繳被偷捕獵隼一千餘隻。”
刻不容緩。兩位老公安立即驅車火速趕往永昌縣公安局。
大如羊羔的老鼠,乾隆年間引進的獵隼,吉普車射出兩束強烈的燈光,在高速公路上急馳。此刻,王有祥、王明芳心潮難平。有關獵隼的記載和傳說又浮現在他們的腦際。
那是他倆和縣局政保股股長王永新、女民警張金蘭在草原搞社會調查時,幾位老人給他們講述的……
很久以前,這一帶古老的草原上就居住著漢、藏、蒙、回、東鄉等民族。他們和睦相處,過著遊牧豐裕的生活。草原上水草茂盛,騾馬牛羊成群。他們的馬奶子喝不盡,他們的牛羊肉吃不完,他們的皮衣皮貨用不盡。每到春節前,他們就派人騎著馬趕著牛羊,馱著奶茶,走好幾天的路把它送給永昌縣的官府。官府也把平常的生活日用品送給他們,和他們建立了很深的友誼。官府從他們那裏購買和征得大批軍馬。這些軍馬通過河西走廊被遠遠輸送到內地。有的上等的最好的駿馬還進獻給皇帝。每到正月十五,牧民的頭領和代表都應永昌縣官府的邀請來縣城觀燈飲酒。爾後,官府也派人到草原參加他們的篝火娛樂,吃他們的手抓羊肉,喝他們的青稞酒,和他們邊吃邊喝,邊唱邊跳。牧民們彈起馬頭琴和琵琶,打起手鼓,有時樂到通宵達旦。
傳說有一年的正月十五,縣令在縣城布置懸掛了最好最美的燈,設了最好的宴席,單等草原上的頭人和代表到來。天黑了,燈點亮了,又大又亮的圓月升起來了,還不見他們到來。
縣令一直等到月上中天,他們還沒有來。隻好命人撤掉宴席,怏怏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