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梧已經睡著,周歆在鳳凰花樹底下握著董芷送回來的紅布發了半天呆。
那首詩他的確不懂,但,他的拇指輕輕拂過角上那個奇怪的印記……這個東西他認得。
這是玉骨封印,陰君世世代代相傳的神印,也是前任陰君封印姚餘的元丹用的封印。
他本以為他再也不會見到這東西。
三百年前,前任陰君突然失蹤,其後他匆匆上任,玉骨封印便隨之失傳,除了河底的那個,他再沒有見過其它。
但董芷卻在關押杏因的密室裏發現了這個。
姚餘被封印的元丹,失蹤的陰君,董芷身上的陰君指骨,現在再加上這個印記……
這些東西加起來,多多少少可以理清楚姚餘和前任陰君之間的聯係。
陰君封印了姚餘的元丹,繼後被姚餘所害,取了他的仙骨,可能還曾將他困於這個密室,他在死前留下這個印記。
他定是有什麼提示。
周歆匆匆忙忙地回到了江南城,他需要找到一個人來回答這些東西。
江南城城北是一條大河,城南是一座小山丘,上頭荒草不生,卻有一個響亮的名頭,喚做淩虛山。
周歆徑直朝著淩虛山而去,他已經有百餘年不曾來這。
山坡上一片荒涼,黃土滿地,頂上卻有一根半人高的樹樁。
周歆劃破掌心,鮮血很快氳了滿手,他將血掌按上樹樁。
不過片刻,樹樁上靈光一閃,便出現了一位白須黑發的老人。
一身玄衣,背手而立,個頭,水補考雖不高,卻是一副極有風骨的模樣。
周歆上前作了個揖:“老師。”他接手陰君之位後,一直是土地在手把手地帶他,他也一直尊他為師。
土地瞧著他滿手紅血皺了皺眉:“幾年不見,你這後生越發不講究了!”
周歆愣了一愣,差點忘了他這老師性極細潔,他悄悄將手藏進袖裏,誠心誠意地道了個歉:“老師見諒,周歆實有急事。”
老爺子突然極古怪地看他:“周歆?你曉得自己的名字了?”
周歆呆住,本來他不過一時口誤,但既然已經被看穿了,他也不再扭捏,大大方方道:“我遇上了前世的一位友人,是她告訴我的,且,”他又衝著土地一鞠躬,雙手貼在額前,極虔誠,“今日便是為了她而來。”
清梧醒來時已經是正午,她的腦子尚發懵,抱著被子暈暈乎乎了好一會兒才坐起來。
那副湯藥中有安神的成分,不然她不會睡得如此安穩。
軒窗半開,掛著一副竹簾,擋住了所有陽光,涼涼的小風從縫隙中吹進來。
屋子裏靜悄悄的,周歆並不在。
她伸手把竹簾卷起來,春光明媚,乍泄一室。
周歆就坐在窗台下,麵前是一隻咕咕冒泡的藥爐,藥香嫋嫋。
白衣墨發,低著眉眼認真地看著爐子裏的火苗,襯著鮮妍漂亮的鳳凰花,格外清濯於世。
她打開了窗子,正大光明地觀賞。周歆應該是發現了她的,卻絲毫不為所動。
清梧也不戳破,兩個人就這麼靜靜對著。
好半天之後周歆終於有了動作,他掀開小藥爐的蓋子,藥香一下子蒸騰起來,他的臉掩在煙霧裏看不清晰:“看我做什麼?”
清梧倚著窗台,手撐住下巴,好整以暇地望著他笑:“你害羞嗎?”
他終於抬頭看她,臉上卻沒有被調戲該有的表情,反而意外地凝重了許多:“清梧……”
清梧知道他想說什麼,及時打斷他:“這一覺我想通了許多……我們不應該總是陷在過去的事情裏,對不對?”
她的眼睛投向了遠方,聲音也拉得幽遠:“我們把杏因救回來,就去過自己的生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