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衛國。
血色黃昏下,慘淡的夕陽透著濃鬱的悲愴,灼眼的光打在臉上,卻讓人感覺不到一絲的溫暖。
衛國都城,這座飽受戰爭洗禮的的傷城此刻正沉浸在久違的祥和之中。
站在城牆之巔,遠眺地平線處,無數亡靈還徘徊在昨日的戰場上,城下往來的凡人看不到它們的存在,而我是冰法師,我可以看到它們不停地重複著死亡的過程:被殺、慘叫、倒下、爬起,再被殺,周而複始。
如果我能為他們吟唱一首鎮魂曲,它們便能得到超度,我也不至於在每個夜晚,被出現在噩夢中的它們驚醒。
但我隻是一個冰法師,隻會用法術殺人逃生的流浪者。我驀然想到了我的那不曾見過一麵的母親。她是精靈族的長老女兒,我出生那天,正是她的忌日。我甚至都無法去構想她的容顏。隻是聽蕭炎生前說起過,每個精靈族的女子都很美,而她是她們當中最美的那個。那她的歌聲應該也是最好的聽的。我想。隻有純精靈族人唱的鎮魂曲才能令它們得到安寧,可我,隻是一個混血兒。
“你其實已經看到過她。”一個聲音響起在我的耳邊。我回過頭,看到站在我身後執著騎士長槍佇立的蕭讓,夕陽將他的身影斜拉成細長,金色的光打在他銀白色的盜甲上,泛起光暈,鏤刻在盜甲上的腥紅色紋理仿佛靈蛇遊走起來。這話不是他說的。他的聲音不會那麼陰沉。
“那不是結束,隻是一個開始。”那個聲音又說。
“你想告訴我什麼?影子?”
“你是王,你始終是王。”影子說完就沉默下去。
蕭讓專注地看著我,眼裏閃著好奇。
“蕭讓,我們回去吧。”我說著就往城下走去。
他隻是微笑著點頭,然後提了提長槍走在我的麵前。
從流亡到現在,從雪域到凡間,他一直都是這樣。在殺手追趕我們的路上,他走在我的後麵斷路,在進到凡間,又走在我的麵前探路。盡管我已經有足夠的能力來保護自己甚至他,但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像他的父親那樣守護著我。
這份忠誠,它深不見底。
習慣了在冰天雪地的雪域生活的我們,自來到凡間後,就一直活動在烈日之下,與雪域晝短夜長的寒冬截然不同的是,這凡間卻有著另一個極端的天氣,晝很長,夜太短,烈日炎炎,手中的鐵器都能被曬得燙傷人的手。
我們是雪域來的流亡者,這樣的天氣並不會對我們有多大的影響。隻是前些天與梁王的惡戰出乎了我的意料,險些因為大意而丟了性命,身上的傷經過這大半個月的調養,已基本康複。我確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一次又一次的拚殺,一次又一次的負傷。
被凡人傷害,這還是第一次。
“你以為你是神詆就可以不顧身上的傷到處亂跑了嗎?”剛走下城牆,前麵拐角處就出現一個女孩。她生氣地瞪看著我,儼然像是一個母親在訓斥她不聽話的孩子。
蕭讓正要開口,那女孩卻氣衝衝地走上前,一把推開了蕭讓,站到了我麵前,“你要真有刀槍不入之身,也不至於被梁王打成重傷。”她抓著我的手就往皇宮走去。
我可是神詆,怎麼會被她管教起來?說來也許令人可笑。她是衛國的公主,衛王唯一的女兒,九陽,也是這些天,一直在照顧我的人。
衛王與梁王之間打了十年的杖,他的兒子們相繼在戰場上倒下,如今也隻有她這個女兒了。
她曾在全城百姓麵前許下承諾,誰要是打敗了梁王,她就嫁給誰。
現在,那個人,成了我。
可我是一個流浪的在凡間的神詆,我不可能一直留在凡間。
所以,我覺得我注定要違背的她的承諾。
百姓的臉上,戰爭帶給他們的陰影正在漸漸消失,與梁國結成兄弟國,這意味著戰爭的休止,他們的親人不用再征戰沙場。
但並不是所有人的臉上都有這種笑容。皇宮中的大臣依舊一個人緊張得如臨大敵,當我們進去時,他們齊刷刷地將頭扭向了我跟蕭讓。
九陽拉我的那隻手鬆開了,紅著臉,躡足站到了她父皇身邊。
“神詆呀,救救我們吧。”衛王帶頭向我們行禮,語氣中透著不安。
九陽跟跟著彎腰鞠躬,臉上全然沒了剛才的那股任性。
我與蕭讓麵麵相覷,聽得莫名其妙。
被請到上座,衛王道出了實情。原來,其他鄰國容不得梁、衛兩國休好,正暗中策劃挑拔兩國新一輪的戰爭。梁王在養傷時,被潛入的細作下了毒手,已經奄奄一息,那細作被當場抓獲,招供稱是衛王所為。
這種借口其實並沒有多少可信度,但那梁國的王儲大皇子卻信以為真,欲再次挑起戰爭。
現在在場的人都將希望寄托在了我跟蕭讓身上。
我們隻是路過的人,怎麼可能再去顧及凡間的戰事?
我沒當場答應下去,隻是說容我回去考慮一段時間。
天色已晚,皇城裏的人都已入睡。夜闌人靜的宮內隻有禁衛軍巡邏的腳步聲。
“王,真的要那麼做嗎?”蕭讓問我。
我們誰都沒有睡覺,蕭讓守在門口,他會等到天亮,才開始睡下。
“你說,冷晨他會派人來人間追殺我們嗎?”我問他。
“會。”蕭讓回答的很幹脆。
“那我也會。”我說。
蕭讓不解地看著我。
“我會回去,帶著我的軍隊回去。”我走到窗前,看著殿外的夜色。
月光下,有一個人正坐在角落裏。那人抬著頭,正看著夜空的寥落的星辰。
我看清了是九陽。夜風吹起她的青絲,微微跳動。有如她此刻的心,難以平表靜下來。
這皇宮裏,有多少人的心是平靜的呢。
睡意蕩然無存,於是我走出寢殿。九陽似是察覺了我的出現,不等到走到她邊,就抬手抹了抹眼角。
她剛才在哭?
“這麼晚,為何一個人在這裏?”
“那你又為何在這裏?”她扭過頭,反問我。
“這裏的夜空跟我出生的地方不一樣。”我坐了下來,很平淡地說。
“可不是,這裏是人間,比不上你們神袛的雪域。”九陽的語氣有些硬冷,像是刻意在表達對我的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