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洞冥(4)(1 / 3)

側側在意地凝視紫顏,鞘蘇國有他故人的後代,多少與他處不同。隔了千山萬水,知道了又能如何?她輕歎一聲,為紫顏將酒滿上。對酌杯中物,難消許多愁。紫顏默默飲了,忽道:“這酒,為姽嫿她倆留一點送去。”

螢火應了,長生惦了心事,急急地道:“你去查左格爾的來曆,可有眉目?”

“此人身份未明,隻知多次收購幼童,買過大量藥材。好在那時在蒼堯,他偷走剪子後艾冰即繪影描形查了他的去向,這一路進京有跡可循。這是他沿途停留的地點。”螢火奉上一張地圖。

有艾冰夫婦在關外搜集情報,加上玉狸社舊部殘留的勢力,整個江湖仿佛又在他的掌控之中。螢火在這刻微微感到了驕傲。

“特意折去了尼衛……”紫顏沉吟。那裏是波鯀族可能出沒的地方,左格爾是去追捕逃走了的卓伊勒,還是要去搜集魚人淚?無論如何,當日他是刻意親近他們,未必不知魚人淚真正的功效。既然如此,左格爾的易容術怕有幾分斤兩。

屋外沉沉的夜色,宛如龍膏酒鬱結成的一腔心事,在至深至黑處,有一簇燈焰般的亮光在跳動,等待燎原。

三日後的玉觀樓,聞訊前來的看客很多,熙攘的人群被照浪的屬下盡數擋在樓外。紫顏穿了側側親裁的一件紫丁香閃色五彩錦衣,和往昔一樣花光耀目,照浪遙遙見了,立即迎了過來。長生捧鏡奩入內後,紅漆大門即在身後關上,聽到吱呀聲響過心頭,他猶疑地回頭一望。

易容容易,易心卻難。他強自鎮定,不時流出的不安,像蟲蟻癢癢地爬過心頭。

此刻樓內除了幾個侍奉的黑衣童子外,隻有照浪和左格爾在等候。兩張黑漆夔龍紋高案上陳列各式易容器具,靠左格爾的一邊放了一隻茜色瑪瑙小櫃。四周圍屏俱已撤去,當中留了一張黃花梨扶手椅,鋪了芙蓉翠鳥繡墊。長生留意到椅子邊安置了玫瑰紫熏爐,心想照浪真是周到,轉頭見紫顏眼角有淡淡隱憂。

他認識少爺多時,懂得如何分辨笑意裏絲縷的異樣,當下心中一緊。

紫顏瞥見姽嫿屋裏那隻玉匣被左格爾抱在手裏,視線不曾停留一分,對了照浪道:“出題吧。”照浪笑道:“你坐定了再比不遲。”引他到另一邊高案旁入座。長生本想跟隨,照浪搖了搖頭,指了當中的扶手椅,左格爾笑眯眯地望著他。

長生哼了一聲,坐在椅上,四麵的金柱恍若鐵牢欄杆,將他禁錮其中。

“這回他想為長生卸去易容,還其本來麵目,不知你可願比試?”照浪居心叵測地朝紫顏道,“如果你答應了,他又有本事還原舊貌,就算你輸了。”

長生高聲接口道:“笑話,我有沒有易容,自己會不知道?再說,我家少爺連出手的機會也沒有,算得什麼比試?”

“既然你深信未曾易容,又何妨一試?我若還原不了,就是我輸,相思剪也當拱手奉上。至於紫先生,高手過招未必要真的動手,靜待結局也是一種樂趣。”左格爾挑釁地道。

長生滿腹狐疑,他這兩年來多少知曉了易容術的手段,每日洗臉敷麵照鏡,從未發覺半點易容痕跡。左格爾號稱是易容師,說下這等看似十拿九穩的話,莫非易容一道尚有紫顏未透露過的玄機?

“既然來了,就依你說的辦。”紫顏事不關己地說道,悠然地翹起一隻腳,靴子輕輕地上下晃動。照浪皺了皺眉,深恨他這種萬事在握的悠閑。

長生見紫顏竟然允了,失望地看了他求助。紫顏冷然不顧,要他自己拿定主意。長生心想這是少爺的試煉,要不動心,須先挺過此關。既然走到這步,他一咬牙,毅然對照浪說道:“罷了,他要用我的臉去驗證謬論,隻管請便。不過,我若有半點損傷,別攔著我揍他。”狠狠衝了左格爾道,“連同少爺和卓伊勒的份。”

左格爾嘿嘿一笑,“易容要動刀,豈有不受傷的,我定會還你一張好好的麵容,想要什麼模樣都成。”

“不必。有少爺在,哪有你班門弄斧的地方。”長生冷哼一聲,依然氣不打一處來。憑什麼這混賬能用他的麵皮?他越想越氣,重重坐在扶手椅上,嘎吱的一聲,怨氣滿溢。

左格爾暗自得意。他尋出了人心的縫隙,這是北荒行中最大的收獲,發覺了這對主仆間隱秘的縈係。長生總有半日的記憶不複存在,幾次留意他的行蹤,每與紫顏在一起。唯一的解釋,就是紫顏暗中動手腳替他易容,甚至抹去了他的記憶。想到這些,左格爾心頭焦灼,很想知道對方苦苦隱藏的秘密,究竟會是什麼。

“我配了一品好香。”左格爾從玉匣中取出一丸香,“蘼香鋪的老板說,它最能讓人記起塵封的往事。”

長生臉色煞白,姽嫿為紫顏的對手製了合香,才會有那張寫滿用料的信箋。他真的要直麵過去了?這是期盼多時的際遇,可偏偏此刻覺得措手不及。他用力扣住扶手,心中微微地呻吟。少爺,如果姽嫿輕易就能讓我想起,又是誰要讓我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