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永夜(1)(2 / 3)

照浪應了,如釋重負地躬身退出殿去,太後似在他身後長歎了一聲,卻疾如星墜,待要細聽,早已去得遠了。

次日午時,照浪登門拜訪紫府。他一人一騎來勢洶洶,門口童子皆不及攔,被他徑自闖進,單身入了披錦屋。紫顏正蓋了一幅菱紋綺地乘雲繡的錦被合目午睡,猛張眼時,照浪已到了明間,他便隔了翡翠紗帳子笑道:“城主如此情急,莫非火燒了眉毛?”

照浪尚不及回答,聞訊趕來的側側玉腕橫掃,攆開他兩步擋在東屋的水晶珠簾外,冷了臉道:“親疏有別,這裏不是你的照浪城。”

“有砍頭的大事!”照浪喝了一聲,尋了烏木鑲大理石的椅子坐下。側側見他規矩了,橫眉冷眼叉手站在一旁監視。照浪靜下來,瞧她滿是戒備的俏模樣,哈哈笑道:“放心,我和他商議的是國家大事,不必你護著。”

側側鳳眼一瞪,道:“你與我家仇怨未解,誰知你安的什麼心?”照浪歎道:“唉,又提起前事……怪我少年意氣戲弄令尊,並非有意害他。不想他心氣太高,受不得委屈。”

勾起了心頭舊怨,側側怒目而視道:“你忘了你家管事當年如何舌燦蓮花誘我爹出穀?說是化解我爹與人的結怨,沒想到你卻讓他、讓他……”心中淒怨,說不下去。照浪神色淡然地道:“他當時輸得心服口服,你沒資格找我報仇。如果一定要無理取鬧,我奉陪便是。”

側側惱怒之極,她知照浪說的是事實。昔日不明沉香子為何而輸,在紫顏與照浪比試後,方知爹爹也有過不去的溝坎。幼時心中神化了的爹爹,因過分自負造成了悲劇,側側每每想到就黯然神傷。

沒多久紫顏出來,鬆鬆地披了棕羅灑線繡流水紋夾衫,磊落如鬆玉立。他拉她走到一邊好言安慰,側側眼圈一紅,寸心間萬縷恨愁,道:“見到照浪,總會想起爹爹。”

紫顏心下歎息,側側道:“不用管我,你且聽他要說什麼,倘有一絲不滿意,叫我一聲,我就把他打出門去。”說完出了房門,穿越屋外婆娑樹影中的花徑,點滴往事如光影撲麵,幾番欲斷還連,在眼前明滅難消。

待屋中剩了他們兩人,照浪凝視紫顏良久,吐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我有要事求你。”語氣裏別有一種隱忍退讓,是先前絕難見到的妥協。

“你居然肯求我?”紫顏玩味地望了他的眼。

“不錯,今趟為了一樁極緊要的大事,非求你不可。”照浪正色斂容,冷寂的麵孔背後藏了一縷淡淡的溫情。紫顏澹然一笑,渾不在意地隨口道:“你若肯欠我一條命,再開口不遲。”

“好。你助我得手,我就還你一條命,任憑你處置。”

紫顏終於動容,細辨他眉目間鬱碧停雲的心事,沉吟道:“究竟是為了什麼事,容得你這般舍身忘己?”昨日豪情萬裏、摩空劈荒的猛虎,如今肯放下顏麵功名,紫顏不禁覺出蒼涼的意味。

照浪字字生寒地說道:“幫我救熙王爺。”紫顏眼中神光飛掠,微笑道:“城主在說玩笑話。”照浪冷冷地道:“你心知肚明。”忽然伸手箍緊紫顏的手腕,神色肅然,“我已查到他的下落,需你一臂之力,讓他重現人間。”

真是經綸手,擎天劍,紫顏長長歎出一口氣去。

“原來你都知道了。”那樣的麵相本不是短命人。紫顏默默地想起初見熙王爺時,沉香穀斯人猶在,蒼露濕苔,而後消磨的這些日子,韶光流水中香竭塵盡。“隻因那人是替身,當年謀反時,才必須讓你扮成熙王爺。不然,熙王爺本就有替身,何必多此一舉?若真是熙王爺本人,他認得姽嫿,蘼香鋪就開在紫府門口,豈會不去打個招呼?那人卻並不熟悉這段過往,可見是假的。更不用說,我為他易容時,發現了師父留下的痕跡。”

“你說的是。我跟隨王爺多年,那替身扮得再像,還是能有所察覺,隻是當時在太後麵前懶得拆穿,怕他惱羞成怒毀了王爺性命。”照浪提及沉香子,避開了紫顏的目光,“或許你師父洞悉將來會受王爺脅迫,特意在那人身上埋下一根反骨製衡王爺。枉我以為在易容術上贏過了他,竟不曾看出絲毫端倪。”

虎口餘生,前緣早定。沉香子從未對紫顏細談過個中恩怨,他聞言苦笑,“我師父隱居深穀避禍,必是察覺了王爺想謀反的意圖--他十多年前就訓練替身,看來當年就想用大皇子之計。你學易容術,也是他的主意吧?”

照浪臉色煞白,默默地點頭。他確是在熙王爺鼓動下修習了易容術。

最初,他是太後安插到王爺手下的一枚棋子,籌謀至今,不想會為熙王爺動心。照浪有些怨恨地想,太後為什麼要在那人臨死前多說一句,她對熙王爺的恨當真如此刻骨,要他死後也不得安寧?

紫顏神光清冷,漠漠地道:“有了替身,他依舊多年不曾舉事,又是為了什麼?那時,他遇見了你。”還有尹心柔。紫顏想到她不由歎息,好在那場春夢已逝,不必再回首悲戚。“他想殺我師父,竟一路追到穀裏來,如此心狠手辣,我何必幫他再現人世?”

“故我以一命相抵。”照浪冷冷地說道。

紫顏斜睨他一眼,笑道:“那替身不是省油的燈,換作我,一定會殺了王爺滅口。”

照浪不知緣由,搖頭沉思,如今那人已死,唯有尋到熙王爺才能知道來龍去脈。

紫顏見他沉默,心中一軟,“你既知他下落,自去救他便是,何必今日對我和盤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