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的無賴生活(3 / 3)

更喜歡稱自己為“eloquent”而已。我們會在每節課間開始每天的必修課,大侃特侃起我們感興趣的話題,這是我們一天中最大的樂趣。我們的話題涉及麵很廣,大到911事件中國領導人換屆選舉,小到昨天晚上我吃多了她逛 街買了一條褲子。我們倆的配合可真不是一般的默契,我說上句她馬上就接下句,然後我再接下去,對句工整字數合適,而且銜接時間決不超過1秒。同學都說我們倆適合去說相聲,我說咱不是英語係的麼,要說就得用英文說,把中國傳統藝術發揚光大。後來有一陣學德語二外我差點堅持不下去,知知就鼓勵我說咱一定要把德語學好,這樣咱不僅能把相聲藝術發揚到美洲和大洋洲,還能傳承到北歐國家,這可是為咱國家作了大貢獻。知知地 理學的就是好,鼓勵人都這麼有說服力。

提起外號,我們幾乎給班上每 個人都起了一個有代表性的稱呼,比如Lily,精通卡通和算命,對科幻和星座極有研究,於是她成了我們班“最有文化的 人”,英文名“polymath”;比如小歡,逆來順受百折不撓,有極強的辨別是非能力經得起誘惑,被推 舉為“最正直的人”;比如翠翠,賢淑文靜,秀外慧中,被譽為“最完美的人”;比如我,具有極強的適應能力和耐性,可以在任何艱苦的環境下生存,是班上“最能忍的人 ”,英文名“endurance”。當然,我們的外號有時也有諷刺意味,比如班上有一個總以各種借口逃脫 請我們吃飯的男生,我們稱他“最大方的人”。

大學的生活很滋潤,滋潤得讓我經常坐在寢室裏一邊聽著《戀戀風塵》裏唱“午夜的電影”和“紅色的朝霞” 一邊閉著眼睛作迷醉狀嗑瓜子。在大一和大二的時光裏,我有幸在如此高齡又重溫了我 的童年,我和我親愛的夥伴們沉浸在沒有功利和紛爭的淨土裏,這成為我心底一直倍加 珍惜的記憶。

大一軍訓動員大會上,年級主任明明發表演說,“軍訓就是吃苦,就是要磨平你們的棱角。你們訓練的時候我也會站在一旁看著,大家都是年輕人,沒什麼做不到的事情。”當時我看著這位至少40歲的主任,心裏琢磨著“大家都是年輕人”的含義。後來才知道實際年齡和長相嚴重不符是我們學校教職員工的突出特點,其實這位明明大學剛畢業不到一年,確實是“年輕人”。而我們有一位精讀老師,看上去就像個大四學長,其實家裏的孩子已經學會走路了。後來我們學乖了,大三時有一位教語法的老師,名字最後一個字是“楠”,看上去絕對是我們父輩,我們卻背地裏叫他“楠哥”還故意讓他聽見,結果期末考試時我們的語法分數都很高。

大二是我最風光的時候,經常是泡上衣服就去318寢室大聊,聊得天昏地暗不亦樂乎,結果抬手一看表已是第二天淩晨,才戀戀不舍地回去把衣服收好天亮再洗。後來318寢室為了表彰我的熱忱,授予我“榮譽室員”稱號,我為此付出的代價是請她們去“渝州食府”吃了一頓飯。說到“渝州食府”那可絕對是值得大加宣傳的地方,這是我們學校門外的一家飯館,老板娘四川人士,頭腦精明會做生意。這的菜最大特點就是味價俱佳,量大不說吃完後還打八折,而且米飯是免費的。知知曾跟我說過,她們寢 室4個人吃一頓飯隻要20多塊錢,我聽完後嘴巴張了半個小時,心想好我就請她們去這了,結果那頓飯我花了50多塊錢。後來知知向我透露,她們那次是吃米飯吃飽的。

大學的體育課是很值得記錄的,兩年時間裏我實在經曆了不少折磨,什麼輪滑舞蹈的都選過,不過還是比我們寢室的牛牛強多了。我們寢室牛牛長得嬌小可愛,身高不到1.55米,體重不到90斤,可選到的課卻都是健美、空手道、散打什麼的,真難為了人家。大一剛一上來我就對著體育選課表長籲短歎。其實本來我對自己體育還是挺自信的,高中時學校 考50米,8.6秒及格我總是能跑到8.5秒,而涵無論怎麼拚命9秒的時候都還是在半路上,為此長期以來我一直覺得自己有體育天賦。可現在 不一樣了,很多項目我都沒接觸過,所以為了期末保高分我就選了一個把握最大的——羽毛球。考試時我胸有成竹地上去打,老師說和搭檔接六個後場高遠球就能及格,結果我怎麼打最多隻能接兩個。後來眼看要下課了還有半班同學沒考,我的情況引起了老師的高度重視,老人家親自上來跟我對打,引起周圍眾多同學圍觀,我當時感覺自己有點像奧運會上的龔智超。後來成績發下來我居然得了80分的高分,當時我立刻reaffirm自己的確有體育天賦,直到後來不經意問了幾個同樣選了羽毛球的同學,得知大家的分數都在90以上。大二上學期我選了輪滑,並因此而贏得了輪滑老師和全體輪滑班同學的 敬仰。上課時其他同學一般都是繞開我滑的,因為我基本是以每5分鍾摔一次的頻率練習,以至於那一整個夏天我的膝蓋都是紫中帶黑的。但就這樣我都從來沒叫過一聲,趙本山說得好,摔了就爬,爬起再摔麼!終於,在最後的考試中我在老師和全體同學關切的注視下,以極其平穩的速度完成了繞場一周的任務,之後輪滑老師眼含熱淚地握著我的手說,同學!以後再也不要選輪滑了!

大學的寢室是非常奇妙的單位,可我這人偏偏不喜歡老實呆在自己寢室裏,反而喜歡到處串,比如去314的Lily寢室,比如去我的榮譽寢室318,那裏不僅有和我很聊得來的知知,還有一位江湖上人稱如履薄冰火上漂的女中豪傑大劉。大劉乃淮安人士,性格豪爽意誌堅強,屬於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類型的,當 然她事業心也非常強,考試前經常可以連著熬好幾個通宵。大劉普通話不太好,當年大一我剛認識她那會兒她非拉著我去一號門買“榴欖”,我當時覺得自己太孤陋寡聞了連榴欖都不知道,以為是橄欖的一種也就沒好意思問。後來大劉徑直拉我進超市拿了一盒牛奶付了帳,回到寢室我才反應過來,原來榴欖就是牛奶!後來大劉痛下決心要報普通話等級考試,我就問她,大劉你到底是姓劉啊還是姓牛啊,大劉皺著眉頭半天想不出來 ,後來索性打電話回家問她爸。她爸一聽就急了,“活了這麼多年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啊 !咱們家祖、祖、輩、輩都姓牛!”於是大劉之後深信自己姓牛。所以有時我就會到314和有文化的Lily研究這個問題,最後總結出來南方人會把R念成L;然後再把L念成N,要不說人家南方人聰明,高考總是比我們分高呢,那是人家打小思維就比我們複雜好幾步。於是我們舉一反三,通常把“無奈”說成“無賴”。後來我們的話題又有進一步發展,我跟Lily說你有文化歸有文化,就是有點落伍了,現在別墅都不能叫“別墅”,那得叫 “別野”!畸形也不能叫“畸形”,那得叫“奇形”!Lily頓作恍然大悟狀,後來有一次我跟她逛街她突然冒出來一句“我都‘宅’異了”,旁邊好幾個男生停下來呆呆地盯著我們看,表情確實很宅異。

但是我和Lily的話題也不永遠是這麼輕鬆愉快的。一 次與自動化係的聯誼晚會上Lily喝醉了,party結束後她拉我到寢室的樓頂上聊了一夜。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 Lily是個堅強的女孩,在這之前她也曾在時鍾廣場上給我講過她的初中和高中,講過她最壓抑的日子,但從來都是淡淡地笑著的。她告訴我剛才晚會上每個女生都有舞伴陪跳舞就她沒有,她就想找個男朋友,想有人照顧一輩子。我當時突然覺得班上這些女生真的很可愛,她們可以在白天活蹦亂跳地把快樂帶給別人,但心裏始終是敏感和脆弱的,就像夜晚波光粼粼的湖麵,有白天說不出的哀愁。

Lily說她最大的願望是年老時可以在新西蘭擁有一片很大的農場,和自己愛的人放很多的羊和牛,我說是麼那咱們想到一塊去了,到時我去找你,就住你家旁邊作你鄰居,咱們還可以繼續研究中國語言學。我笑著,而Lily沉默著,這讓我想起了若幹年前操場上和我背靠背的涵。我不知道為什麼這麼相像的情景會再次出現,都是在初夏氤氳的空氣裏,都是在夜下無人的空場中,隻不過 那時我是個小女孩,留著短發,在北京;現在我長大了,梳著辮子,在南京。

關於大學還有很多零散的記憶 ,比如我看過《燃情歲月》後開始變得憤世嫉俗;接觸過Aaron Carter後開始瘋狂地愛上說唱;第一次做家教 掙到錢後興奮地打電話給父母,“看見沒有,這就是知識經濟!”;第一次得獎學金後承諾給家裏每個人帶回一樣禮物,結果自己倒貼了100多塊錢……當然也有很多遺憾,專四的成績還可以再高一些;在報社的時候應該再多做些工作;暑假要準備雅思沒法回家為奶奶和姥姥過生日……我的大學是柔軟的蛋青,像水一樣流逝的同時孕育著不尋常的生命。

故事寫到這也要接近尾聲了, 雖然我和我故事中的人物還都在繼續著自己的旅途。姥姥家早就從那個郊區搬回來了,現在住在鋼筋水泥的小區裏。小區物業沒得說,綠化也好,一大片一大片的草坪,但我們在裏麵怎麼也找不到蛐蛐。舅舅真的下崗了,但他沒有像自己說的那樣開個美發店, 而是養了一缸銀龍魚,每天喂魚給魚打氧氣,也時不常地給人修修車,那是他的愛好。 上一次寒假裏見到舅舅,依舊英俊,隻是肚子明顯大了起來,他還是照樣沒大沒小地跟我們開著玩笑,但總覺得沒有當初那種飛揚,我才想起他今年45歲了。表弟在忙著他的清華夢,已經一年沒見到他了,心裏默默祝我親愛的圓圓好運。另一個表弟最近在大學裏換了第六個女朋友,而且新染了頭發在北京一家酒吧給人家彈吉他唱歌掙錢,他說那是他喜歡的生活。表姐很長時間沒有消息,直到最近一次在姥姥家見到她,她告訴我們可能近期要結婚了,一臉幸福。其實表姐隻大我半歲,人長得漂亮,身高1.78米,曾經是叱吒風雲的模特,但我卻總記得她和我們一起逮蛐蛐時的樣子。姥姥剛過了80歲生日,身體依然健壯,隻是聽力下降了很多,總是把電視開到很大的聲音看 已經看過7遍仍興致不減的《環珠格格》。但奇怪的是鄰居從來沒提過意見,不知是因為新樓隔音效果好,還是因為旁邊的鄰居不是老賀。

班上的同學也大多有了自己的方向,有些女生已經訂婚,等一畢業就和男朋友去登記。大劉說她這輩子最大願望就是找到男朋友,第二個願望就是掙很多很多的錢,現在她真的有了一個BF,但一天到晚說沒勁,也不知是真是假。至於掙很多很多的錢,我和Lily都說沒問題,天道酬勤麼,大劉這麼拚命的人天生就是當董事長的料,然後我 們就開始不懷好意地推測大劉未來名片上的名字會是“劉董”還是“牛董”。知知說她將來想到兒童村當一名老師,這個工作收入很低而且不允許結婚,我問她下定決心了麼 ,她說就是因為下不定決心所以才痛苦,她有父母不能隻為自己考慮。我真心祝福這個善良的女孩。至於我和Lily,我們已經在準備雅思考試和留學澳大利亞的有關事宜了,雖然她最想去的是新西蘭,而我最想去的是美國。前些天我申請的那兩所大學的offer已經順利發下,中介和父母那邊都很高興,我卻沒有想象中的興奮。當我信步到新街口的人流中,看到安踏的形象代言人已從 孔令輝改為肖亞軒時,我意識到有些東西是擋不住流逝的。我想也許我真的該走了。

Lily提醒我,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年老後在新西蘭買一片大農場,放牛放羊作鄰居。我望著Lily清澈的眼神,突然很迷惑。

我的生活。我的“無賴 ”生活。

後記:

這篇文章是我在期末考試期間寫下的。同寢室室友問我,“洋,後天都考經濟法了,你還敢在這寫文章?”“沒事,我明天晚上通宵。”室友大拇指一翹:“有個性!”我心中苦笑:我要真有個性明就連宵都不通了後天直接上考場!

寫文章時我一直在想,都馬上要過自己21歲生日了,還想這麼多童年啊未來的有必要麼,我又不是國家領導人,退休了還要寫回憶錄。但最終還是堅持下來了,21年我不是一張白紙。在寫作的過程中我的心情也是極為複雜的,隨著記敘時而激動時而抑鬱,因為這都是我真切感受過的,我相信在生活中沒有其他東西比這些感情 更真實了。我想還是趁現在自己還算純潔的時候把它記錄下來吧,說不定以後說話連自己都分辨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