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殷舒睜著眼睛,有些蒼白的小臉揚起頭來,直白地詢問他。淮青突然張了張嘴:“我……”
話不成話,僅僅說了個我字就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是啊,該怎麼說呢?
淮青自從知道殷黎還存在,心緒就一直有些不安寧。這萬萬年來,能和如今這種心境相比的,也就當年因為堪不破內心迷障,入人世破境時的心情了。
這些年來,他其實一直是念著殷黎的。
能明白這一點,是因為在鬼蜮黑海之上行走的那萬步,一步一步都踏在他自己的心上。
為什麼這些年來一直默默照顧著梧桐院的一切?隻是因為當年她臨去之時的囑托?為什麼會看到有人再次以殷為姓,有人披上那件大紅衣衫之時,心裏波動的厲害?為什麼這萬萬年來,一直小心翼翼地尋著她的氣息,想著千百種她還可能存在的痕跡?為什麼還會偶爾想起那個笑起來就有兩個淺淺酒窩紅衣姑娘?為什麼自己總是愛在院子裏那棵已經長成參天大樹的梧桐樹下看書飲茶?
為什麼?這麼多的為什麼還能是什麼?
不過是還想著她罷了……
“我在想一個人。”淮青看著殷舒,看著穿在她身上的大紅衣衫,不自覺的笑道。
“嗯?什麼人啊,我認識麼?”殷舒隨口回答道。
“她啊……”淮青眼神漸漸深遠了起來:“她是個憊懶的姑娘,可是身上又總是有股耀眼的生命力。她愛玩愛鬧愛笑,可是又總是有些怕累。除了東華,以前也就她經常來北極殿,和阿寧玩鬧,和我喝喝茶聊聊天。院子裏的那棵梧桐樹還是她送過來的種子,說是除了她自己的院子別的地方都沒栽活,想到我這裏試試,沒想到,真的成活了,如今已經長成這樣了。”
“梧桐樹?是我們梧桐院的梧桐樹種子麼?”殷舒大概知道了淮青說的是誰,那個故事,在她第一天進到梧桐院之時,落雲就告訴了她。
淮青點點頭。
“那帝君很想念她麼?”
淮青沉默了片刻,低聲道:“是的,我很想念她。”
眾人皆知,北極紫微大帝性情冷淡持靜,掌一方天地,說的每一句話,自然重如千斤。他說的這份想念也沉甸甸,讓殷舒聽的也直往下墜,一時安靜了下來。
淮青摸摸她的小腦袋,說道:“如果她遇見你,一定會很喜歡你的。”
殷舒笑了起來,問道:“帝君認識她很久了麼?什麼時候認識的呀?”
“她認識我的時候,我還不認識她。”說到這,淮青突然頓了頓。
是的,那個時候帝君淮青入人間渡劫以勘破心境,卻因為落雲的意外事故,讓身為九天玄女的她親自下凡看護他。那個時候發生了什麼,有過什麼,他通通不知道了。他身為帝君,飛升後,那些人間的記憶自然煙消雲散。
“帝君,你怎麼了?”殷舒看他說著說著突然頓住了,問到。
“我忘了些事情。”
“重要麼?”
淮青沉默了片刻,他從來沒想過那些原本煙消雲散的記憶突然在此刻重要了起來。他想要知道那個時候發什麼了什麼,那個時候的殷黎是怎樣的模樣,人間的自己有沒有見過她。
淮青豁然起身,神色有股不由分說的堅定。
殷舒被他突然的起身帶著有些站不穩,往後退了退,問道:“怎麼了帝君?”
淮青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隻有熟悉的人才能看出細微的差別。此刻的淮青眼神堅定,帶著平時少有的舒朗,隻覺得雲淡風輕,天高海闊。
“那些事很重要。”
他先是鄭重其事地回答了殷舒之前的問題。是的,那些被遺忘了的,消散在長長的歲月裏麵的那些事情,那些有殷黎存在過的,和他共同存在過的那些事情,很重要,每一件都很重要。
“雖說我都忘了,可總有辦法能想起來的。我要去把那些忘了的事情找回來。”
殷舒從沒見過這樣的北極紫微大帝,一身青衫,疏闊大氣,原本一直清冷的眉眼,熱切了起來,整個人都閃著灼灼其華。
淮青看著殷舒,說道:“你乖乖在北極殿學習,我出去辦事。”說罷就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
殷舒看著淮青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道:“原來,對帝君來說,她這麼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