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侄倆都惹了不大不小的麻煩。可這倆人都沒當一回事,安安穩穩地坐在萬花樓裏聽著小曲兒,喝著小酒,談著生意。
劉槡對於吳家小姐的反應雖覺著奇怪,但麵上還是一派風平浪靜,在這舅侄倆對麵坐了,笑吟吟瞧著柳瀾,也不知心裏打著什麼主意。
“在下今日前來,所為何事,想來柳家兩位當家的已知曉。兩位都是再明白不過的人,我便打開天窗說亮話,不繞那彎彎道了。萬花樓,在下勢在必得,還請二位讓個步來。”
柳瀾聽了這話,覺著有趣,這人也不知哪兒來的自信竟能這麼大口氣。他柳瀾一個就夠著他應付,何況還有舅舅這塊老薑。
劉槡瞧著柳瀾的輕鄙之色,心下也亮堂,起身抱拳彎腰,笑的高深莫測:“柳公子,不知你還記著你家大伯那長子柳瑜否?在下與他頗有些交情,那公子著實也是個妙人,他經常在我麵前提起你,可是對你惦記的緊呢……”
一席話說的莫名其妙,柳瀾也覺著摸不著頭腦。那柳瑜他倒是知道的,比他大了四歲,性子從小就沉穩,不大愛說話,要跟他多說一句,他就一臉不樂意。
不過比起其餘幾個叔伯家的孩子,這柳瑜對他還是頗為照拂的,見他被欺負,總會站出來護著他。爹娘去時,所有人都不顧著他,唯有那柳瑜還偷偷給他送了幾次吃食,可惜被大伯母發現了,當下關了柳瑜禁閉,這才使得他生生餓了兩天。
據說,當時柳瑜也躲在房間裏哭了兩天。臨真相大白時,要趕眾人出府,柳瀾哭著留他,結果那死小孩從大伯下獄後,就變得分外老氣橫秋起來,硬生生推開柳瀾的手,板著臉說:“父親不在,我是家中長子,定然是要看顧弟妹,侍奉母親的,哪能偏安一隅,棄他們不顧?”
話是說的狠心,不過真要走的時候,還是拉著柳瀾的手,眼神分外留戀:“你自當珍重,他日我必來尋你的。”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柳瀾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也沒注意那人的神情,隻朦朧中見著他耳根紅透,就像初夏的榴花豔過姹紫嫣紅。
回首往事隻覺唏噓,柳瑜至今也沒履行承諾回來找柳瀾。想到這裏,柳瀾也有些心酸。畢竟是給過自己恩惠的人,也不知當下在哪兒,做著什麼事,過的可還好?躊躇間還是問出聲來:“他如今可過得好?”
劉槡呆了一呆,沒料想柳瀾不當先問他什麼意思,竟冒出這麼無關緊要的一句話來。但又想到那事,便有些不愉,可還是笑答:“我那友人,頗有些不凡,如今也在經商,專做些關外的買賣,置下一份不薄的家財。”
見柳瀾關切的神情略有些放鬆,劉槡更覺得心裏不太舒服了。脫口便出:“不過,柳兄倒是告訴我個有趣的事情……聽說你們柳家有家規,女子不得當家做主,是或不是?”
這話一出口,劉槡自己也悔了一遭,這也太心急了些。原本可以放長線釣大魚,這般就把手中的王牌打了出去,實在不符合他劉二爺利益最大化的風格。但也沒著法,他也不知怎麼著,看見柳瀾對柳瑜關心的樣子,他就覺得心裏不是滋味。
“倒是抓了個好把柄。”柳瀾一聲冷笑,轉而對南禺道:“舅舅,我們走。這樓我們不爭了。就當砸錢紮小人兒了。”
南禺也不多話,隨柳瀾一同走了。房間裏隻剩下柳瀾同一眾藝姬,絲竹之聲餘音繞梁,靡靡之音頗為感傷。
一藝姬開口唱道:“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相去萬餘裏,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長,會麵安可知?胡馬倚北風,越鳥巢南枝。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浮雲蔽白日,遊子不顧返。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棄捐勿複道,努力加餐飯……”
女子的歌聲軟軟糯糯,如呢噥低語,如珠落玉盤,又繾綣多情含了縷縷悲涼淒清,便將這曲子演繹的越發悲戚起來。
劉槡獨坐在桌邊自斟自飲了一杯酒,心裏苦悶非常。他知曉柳瀾覺得他使了卑鄙手段奪樓,自此以後定然瞧他不起。可他又有什麼辦法,整個劉家的興衰都背在他的肩上,劉管家也說了,以劉家如今的財力,若是光明正大定然是與柳家抗衡不了。也隻能出此下策,他原本也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商場如戰場,投機取巧的黑幕多了去了,他這般也算不得什麼。可為什麼今天看到柳瀾輕鄙的眼神,他會覺得心頭發堵,甚至覺得無地自容呢?
又聽著歌女的歌聲,更覺得煩躁。仿佛那歌裏講的就是柳瀾和柳瑜的故事,令他不由得心煩氣躁,不留意便捏碎了手中的白玉杯盞。
聽到響聲的藝姬們也被唬了一跳,皆停下手中的樂器,戰戰兢兢等著劉公子發話。劉槡不耐煩地揮了揮袖子,一幹女子從房內魚貫而出。
這時,劉家管家突然疾步走進房裏,努力壓製住情緒才緩聲道:“二公子,大公子……大公子又闖禍了。”
劉槡不語,揮手拍碎了一張圓桌,美酒佳肴應聲落地,一地杯盤狼藉,劉槡瞧也不瞧,嗓音因極力隱忍憤怒而沙啞,他點了點頭,淡淡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