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簷牙高啄。長橋臥波,未雲何龍?複道行空,不霽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東。
幽若出世以來,混跡於仙妖兩界,並未到人間戲耍過。有朝一日得見人間的宮殿,她隻覺唏噓。
這人間的宮殿不比天宮,那天宮雖威嚴莊重,曾在那勾陳宮中住過,也覺得處處都是妙不可言,事事都是別出機杼。但隻覺美的虛無縹緲,讓人難分真假,少了份實在感。
可這人間的宮妙在一個軟丈紅塵煙火氣息,濃墨重彩不顯浮誇但見情深,讓人一見便能體會那一磚一瓦間都蘊含了人的專注與用心。
小丫頭見這景致,自是覺得稀奇有趣,卻不知這宮中不僅有煙火氣,還處處暗藏了殺機,她甚至未曾考慮過自身的處境,她隻覺端坐在那金龍寶座上的人,麵善得緊,仔細一想便憶起,這不是山洞裏那個昏迷了的月老霓姻。但這人身上散發的殺伐戾氣卻不同與霓姻的仙姿卓絕,霓姻身為仙人隻有仙所獨有的飄渺清冷之氣,七情六欲都頗為寡淡。
是了,這人並非霓姻,應是霓姻在塵世的一縷殘念所幻化的夢境,彼時他是黎國高高在上的國君,手握黎國數萬人的生殺大權。
“丫頭,在孤的王宮裏住的可還習慣?”
“還算湊合。”
寶座上的人眯了眼,把幽若上下逡巡了一圈,臉上的笑意也收了起來:“哦?這麼說,孤的王宮還不能入你的眼?”
仿佛沒察覺到座上人的危險,幽若嗤了一聲,轉身就要大搖大擺地出大殿門。
這樣有恃無恐的行徑,果然惹怒了相當自信的國君,他猛拍椅背,喝道:“真是個狂妄的鄉野丫頭,來人!給我拿下!”
幽若一隻腳已經踏出宮門,四麵八方湧出數十名彪形大漢,手執長戟,咄咄相逼。她甚至都沒有正眼看他們一眼,足尖輕輕點了高高的門檻便飛到了大殿外的梁上,一般的士兵並不會輕功,原本也隻覺得是個黃毛小丫頭,輕輕鬆鬆便能拿下,沒料想她身段靈活至此。
黎國國君自然是個思慮周全的人,禦林軍竟有人早早埋伏在了房頂上,幽若剛跳到屋頂,便發現周圍有數名男子圍攏了過來,對幽若形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包圍圈。
“哎,你們這些凡人真是無趣,整天打打殺殺的。有本事就來追我吧。”說完她輕輕一跳,宛若一片輕雲,緩緩飄向了空中,她翠綠的衣衫隨風而舞,仿佛柳葉條,柔如無骨。
站在屋頂的禦林軍眼睜睜看著原本的甕中之鱉竟飛天而去,震驚的不能言語,更遑論繼續追擊。
唯有走出了大殿的國君甚為清醒,他也目睹了剛剛那神奇的一幕,他眼中雖有驚詫卻隻是一閃而過,更多的是思索與考量。
他當然知道這一幕已經超越了凡人的認知範圍,那小女孩並不是凡人。從他第一眼見到她起,他便隱隱有這種感覺。而今日這番也不過是試探,畢竟是小女孩心性,也不懂人世險惡,輕而易舉便露出了本質。
若不是人,那便是異類……異類可有能為他所用之處?年輕的君王陷入了沉思。
幽若飛了沒多久,便覺得體力不支,堪堪從半空中掉了下去,好在已經遠離了皇宮,落在了一個深宅大院的花園裏,栽倒了一叢薔薇花裏,被薔薇的刺紮的哇哇直叫。
“我的個娘親啊,疼死我了。嗚嗚嗚……這到底是什麼夢啊,為什麼還會痛啊。娘親快來救我啊。我可不想繼續待在這臭神仙的殘識裏,我不就是睡個覺嗎?怎麼會這麼倒黴啊。娘親,娘親!”
幽若的哭聲太過響亮,驚醒了原本在涼亭休息的人,涼亭掛了紗幔,並看不清內裏的情況,隻聽得有衣衫簌簌,不多時那亭子便亮了,紗幔也打了起來。
溫潤如玉的男子著藍布衫,手執牛油燭,緩步向園中行去。
見著有光,幽若抬起淚眼看去,眼睛一亮,就想撲過去,嚷嚷道:“我知道你,你是好人,你是妖界那個……那個……”
男子輕鬆避開,幽若撲了空,狠狠摔在了草地中,原本是紮在身體表麵的薔薇刺,也有些許直直刺進了她身體裏,疼得她直抽氣,話也說不太清楚了,隻顧著抽泣了。
“你……你……你……也是壞蛋,野狼,白眼狼,還是叫什麼狼的,你給我記住了,我定要報仇雪恨。”
“妖界北王。泫琅。”有人自黑暗中漫步而來,聲線慵懶,不經意間點出了正確答案。
“嘿,壞美人,你怎麼也到這裏來了。”幽若嘴一嘟,半點也不願見這人。
勾陳嘴角微勾,還是把玩著手中柳條,淡淡道:“我想,這六界,估摸著沒什麼地方是本君去不得的。”
這話說的可謂是誌得意滿,底氣十足。可沒人可以懷疑這話的真實性,的確,勾陳帝君的本事,幾乎沒有人完全領教過,也不知他到底深淺如何,但憑著他收複妖界的本事,就已經讓人心驚不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