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廂房是專門給來看病的人臨時落腳的地方,就好像老太太說的那樣,外病是要靠機緣,所以一般來看病的人都是要等的。
將男人領去了廂房之後,我出了院子去買醬油。
傍晚時分,村子裏的許多村民都從田地裏扛著鋤頭回來了,放學了的孩子們也在成群成堆的玩耍,我一邊走著,一邊瞧著,無視掉村民們故意閃躲開我的舉動,隻盯著那群又跑又跳的孩子們。
什麼時候,我能和他們一起玩就好了。
“砰砰砰!”我爬上台階,敲響了小賣店的窗戶。
周寡婦原本是腆著一張笑臉打開的窗戶,可在看見是我的瞬間,喪下了臉:“你咋又來了?
我掏出皺皺巴巴的五毛錢:“半斤醬油。”
周寡婦很怕我拿一張缺角的錢給她,先是仔仔細細的拍平,又前後看了看,這才白了我一眼,嘀咕著轉頭打醬油去了。
“一天來一遍就夠晦氣的了!有事就不能一次辦完,我家這幾天倒黴都是你這個喪門星給催的!”
我靠在窗戶邊上,假裝沒聽見的樣子。
周寡婦是我們村出了名的彪悍不講理,她老公在城裏的工地打工,後來就死在了工地上,工地上為了平事,就給了周寡婦一些錢,周寡婦就用這些錢開了這家小賣店,養活她自己也養活她兒子。
村子裏的人都說周寡婦背地裏有男人,因為他們說,一個死了老公的寡婦不可能總是底氣十足,紅光滿麵。
“砰!”窗戶被推開,周寡婦將裝著醬油的袋子直接扔了出來,我沒接住,那醬油袋子就掉在了地上,灑出了好多。
“喪門星真是連自己都克,醬油都接不住,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幹點啥,趕緊撿起來回家去,要是你奶奶問起來,你可得說是你自己沒接住!”
“砰——!”貼著小賣店三個字的窗戶再次被關上了。
我彎腰撿起隻剩下一半醬油的塑料袋,一股異樣的感覺順著心裏直達大腦,這種感覺讓我的四肢都在顫抖。
“喜妹,你生氣了?你是在生氣她欺負了你嗎?”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忽然輕輕拂過我的耳邊,好似那個說話的人就站在我的身邊。
生氣是什麼?什麼是生氣?
我不懂,老太太說我出生的時候少了慧根,所以對喜怒哀樂的感觸很低很低,也就是說,我根本不知道也不懂或者說是不會喜怒哀樂。
我隻知道害怕和不怕,不知道哭和笑是什麼,雖然村裏的人都說我一出生就會笑,但我也隻是笑過那麼一次而已,並且我自己根本不知道,不記得。
我撿起地上的塑料袋,迷茫的轉過頭,我的身邊根本沒有人,那剛剛和我說話的又是誰?
“蘇喜妹,蘇喜妹……!”楊樹林貓在他們家的大門後麵,透過門縫喊著我。
我小跑著過去:“楊樹林你有事?”
楊樹林千年不變的先是一通:“蘇喜妹,你這個喪門星,掃把星,害人精……”然後,從兜裏掏出了一顆糖,順著門縫塞了過來,“蘇喜妹,你別難過,我媽那人就那樣,這糖給你吃,可甜了。”
楊樹林是周寡婦的兒子,可她倆不光長得不像,性格卻完全不一樣。
我接過那顆五分錢一塊的小淘氣,打開包裝紙,把糖放進了嘴巴裏。
楊樹林小聲道:“是不是很甜?我沒騙你吧?蘇喜妹和你說,等你能上學就好了,學校裏有好多同學,有人陪你玩,陪你吃飯,不光是咱們村的,還有其他村子的,他們不會像咱們村的大人這麼對你。”
我迷茫的點了點頭,謝過了楊樹林的小淘氣,轉身朝著我家的方向走了去。
其實我對上學完全沒有概念,因為老太太從來沒和我提過,我隻是知道我嘴巴裏的糖很甜,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