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年間是明朝國力鼎盛時期,短短的十八年中,南京震了六次,北京震了兩次,而南京的五次地震都在永樂帝遷都之前。無奈從西漢以來,以董仲舒為代表的儒家就將地震同人事聯係起來,而這種迷信思想深入人心,也深入崇禎的心。崇禎認為北京是大明帝國的首都,就在皇帝的腳下,從他登極至今就發生了兩次較大地震,可不預兆他的江山不穩麼?司禮監掌印太監經常據實轉奏靈台太監觀察到的星象和雲氣變異,十之八九都是不吉利的。這樣就更增加了他的憂愁。盡管他口頭上說他是“中興英主”,心中卻漸漸明白“中興”無望,甚至常有可能亡國的預感。尤其是洪承疇和孫傳庭費盡力氣竟不能將李自成撲滅在潼關附近,國運在他的心中更加清楚。
他愈是覺得人事努力很難指望,愈是想靠神靈保佑國運。今年春天,他瞞著朝臣,命僧道錄司暗中挑選了幾十位佛、道兩教的名德法師在南宮建醮。他還傳旨召江西龍虎山張真人來京建醮,但因路途遙遠,尚未趕到,從三月中旬以來,他時常忙裏偷閑,帶著周後和田、袁二妃,去南宮燒香祈禱。但是這樣的事情如何能瞞住群臣?不免有一些言官上疏勸諫,請他不要迷信僧、道,做這種無益的事。他心中很痛苦,有時想著自己既是一位英明君主,自然不應該迷信僧、道、鬼、神,使得後世議論。可是他又想著國事日非,無術挽救,除非上天見憐,有什麼法兒使國家轉危為安,否極泰來?有一次他對自己說:“唉,建醮,建醮!這些言官怎知道朕的苦心!朕非昏庸之主,隻是勢不得已,向上天為民請命耳!”
後來又有一位言官上了一道奏本,措詞比較率直,說南宮靠近太廟,每日鍾、鼓、饒、鈸之聲聒耳,使祖宗為之不安。祖宗不安,何能祈福攘災?崇禎沒有生氣,提起朱筆批道:“朕之苦心,但願佛、天、祖宗知,不願人知。”
過了一夜,當這個奏本要發出宮時,他重新看看禦批,自覺批語不雅,不似帝王的話,便塗了去,改批“留中”二字,不再發出。
過了四月以後,他因為事忙,一直再沒有去南宮燒香。前幾天他接到山西巡撫和布政使的聯名奏疏,說山西某地天雨血,某地發生地震,倒塌了許多房屋,壓死了不少人、畜。他非常震驚,心中說道:“前年元旦日蝕,今年京師和山西地震,又雨血,災異如此,實在可怕。”又想道,西漢哀帝時發生日蝕和地震,大臣們對策上言,說這是不尋常的災異,果然不久西漢就亡了。何況如今不僅日蝕、地震,天又雨血!想到這裏,又想想當前大局,不覺出了一身冷汗。他根據皇曆選擇了一個宜於齋戒祈攘的日子和時刻,親至南城燒香。擇定了吉日良辰,他吩咐司禮監替他準備青詞表文,並事先傳諭在南城的僧、道們知道。
現在崇禎偕同周後、田妃、袁妃,分乘小輦,穿過文華殿西夾道,出了東華門,順著護城河東邊的青石禦道向南走去。三個月來,北京城多風多沙,今日難得的天氣晴朗,陽光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