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城已經真正入了春,暖雨晴風作了先行,梅瓣不見,楊柳初開,自然又有不少文人騷客酸腐得起勁,撇去了這處的 ‘酒意詩情誰與共?’那邊又冒出個‘春路雨添花’,總之,這一個春注定又將在淡淡的酸味中度過。
冬去了,因而過去無論發生過多大的事情,便都會在騷客文人們對春的讚美熱情中而漸漸淡去。
欲仙樓發生的斬首案,因縣令一同被殺而耽擱著累積在縣丞的文書檔案裏,沒了縣令自然就斷不成案,而府州上又不重視蒲城這個邊境之地,也沒過多的參與此事,待回了春,新任的縣令卻又以案件陳舊為由,因而這個案件也就不甚了之。
再加之春闈將近,人們便更加不再關注此事,或許在某些茶樓巷尾之處,傳著一些懸乎的版本。
整個冬末,任仕途都沒怎麼搭理應欽,除了必要的春闈準備,便是吃了睡,睡醒又吃,也在沒去過十三柳巷,住處便在應欽附近搭了處簡易的茅屋方院將就住著。
春闈不比鄉試,所需趕赴的路程也相對多出不少,春闈遠在汴京舉行,因而蒲城以及一些離皇城較遠的舉子們便早早的收拾了行李,帶著欣喜與不安的心情趕往汴京皇城。
然而應欽與任仕途卻遲遲未見行動的跡象,也都沒去做遠行的準備。
整個冬末,應欽的心思全然放在那本洞玄感應篇上,然而卻總是停留在通篇首頁,遲遲不得要領,因而自身的修行境界也還隻是停留在煉休初入,倘若蔣老見此,照例定會先賞應欽一個大大的腦瓜子,爾後再說一聲,拙!
“終究是辜負了蔣老的期望啊…”應欽輕撫手中劍,感受著清涼質感,望著那上麵一個啟字,以及幹涸的淡淡血痕。
那日蔣老一劍南來,斬了那個潛藏在蒲城的皇城使,盡管隻是個最低等的親從,但終究是入了第二境,對付應欽二人用綽綽有餘也不為過。
而這柄劍便也留在了蒲城,隨了應欽,對於這件事,即使是臉皮極厚的應欽也時常感到羞赧。
為人徒者,本應恭瑾地送上拜師禮,而此間不僅沒送拜師禮,還讓師父幫忙解決了個天大的麻煩,以及收了師父的佩劍。
“吱呀!”
不遠處的草屋木門忽然開闔的聲音打斷了應欽的感慨。
任仕途一手持著書卷,另一手則揉了揉額頭,杵在木門前,似如一整夜沒怎麼合眼,他憊懶的打了個哈欠,而後走至那條連溪也算不上的水溝前,簡單的清洗了一番。
應欽每日都能見到類如這樣的情景。
他靜靜望向那個趿拉破鞋慢騰騰走著的身影,目光中漸漸地終於生出些未名的怒氣。
“你這是為何?難不成要一直這般置氣下去?”應欽有些生怒,入了煉休,自然能淺顯的控製一些元氣,因而怒意,劍息斬下半樹桃花。
任仕途從泥濘地上拾起一片桃,放置在鼻間嗅了嗅,也不作聲,似乎依舊置氣。
似乎在他眼裏隻有桃花,認真的眼神黯淡無光,以至於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憔悴。
“那麼仇恨呢?你難不成眼睜睜的看著那幾人活著個逍遙自在,閑的去謀權篡位?”應欽繼續著,怒意劍息又斬去半樹桃花。
任仕途將桃花作枝成束,尋了隻瓷瓶,隨意到籬牆下挖了些泥土插上,依舊也不作聲。
應欽怒意更甚,充斥著整個方院,小院籬笆乃至牆上抽出的新鮮綠植皆被斬成數段。
“春闈將近,你若參加會試,那便早些動身。”
任仕途緘口了整個冬末,忽然開口,這是第一句話,聲音如人帶些憔悴,而後他將瓶中束起的桃花丟棄,似乎拋卻了先前對桃花的愛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