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故事:相濡以沫這是一位朋友講述的真實的故事:幾年前,夏天裏我每天傍晚時分都要拿本書到河邊去看上幾頁。等到太陽落山時分,總能看到兩個老人,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一瘸一瘸地推著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個年歲相仿的老大爺,一看就知道是患難夫妻。時間一長,我們就慢慢認識了。
當他們知道我是醫生時,就非常高興。老太太問我腦血栓能不能下地活動,因為老大爺就是腦血栓。我說當然可以。她就申訴大爺的固執,不願鍛煉走路。老大爺說話不利索,見老伴對外人評說自己的不是,很生氣,激動得臉都紅了,額上的青筋都露了出來。我忙安慰他,又介紹了很多種康複的辦法,昀重要的一點就是如老太太所言,自己鍛煉走路。
老大爺的病情不算嚴重,僅鍛煉了一個星期,他就能繞著輪椅轉圈了。我有時也過去扶著他走了幾步,因為老太太的腿腳也不方便,她有風濕關節炎,增生的骨頭使她有些踱行。
又過了半個月,老大爺自己趔趔趄趄地走,老太太則把他的拐杖扛在肩上。老太太扛拐杖的樣子,頗有些“颯爽英姿”。
不知不覺過了兩個月,在我看書之餘,暮然回首,就見到兩位老人並肩走在一起。他們相依相扶,不過這時已經是老大爺扶著腿腳不靈便的老太太了。我們成了老熟人,他們經常向我問些醫療保健方麵的知識,我總是盡我所學地詳細解釋。這樣又持續了大約半年時間。
時令進入了冬季,一場寒流過去之後,我就再沒去河邊了。有一天下雪之後,我在家裏閑得發慌,又到河邊散步。我突然想起已經有很長時間沒見過那兩位老人了,他們現在怎麼樣了?他們的家就是附近,我決定去造訪一下。
按響門鈴,一個中年男子開了門。他見我愣了一下,我說明了來意,他很高興。原來他是那兩位老人的兒子。他說他在河邊找了我幾次。我問有什麼事,他說他的母親,就是那個堅強的老太太,已經去世了。
他父親自從母親去世之後突然癱瘓在床,用什麼法子治療都沒有效果。而老人的各項檢查結果都顯示正常。
聽後我走進老人的屋裏,他一見我眼裏就露出了驚喜,隨即他嗚嗚地哭了起來。他埋怨自己不該讓老伴一個人下樓梯,說話時他思維正常,吐字清楚。回去後我翻閱了很多資料,又請教了專家,用了很多方法,仍沒能使老人重新站起來……
心理解讀:扮演病人
究竟這是為什麼?為什麼老太太離去之後,老大爺在各項檢查正常的情況下又突然癱瘓在床?
我和朋友進行了交流。朋友從醫學的角度確認,老大爺的症狀屬於癔癱。朋友的判斷是不錯的。不過,我們以心理學的眼光可能更好讀懂這個故事。
在潛意識裏,人的心理活動有這樣一種機製,當心理上感到遇到了重大生活壓力又難以應附的時候,心理壓力就會表現為某種生理病態,這叫做軀體化現象。它的功能就在於使人可以暫時地逃避或緩解心理壓力。人的許多“病”都是這樣扮演出來的。在我的心理谘詢常常遇到這樣的個案。比如,有的學生因為考試壓力過重,每到大考的時候就上吐下瀉,住院輸液。考試過後又天下太平了。再如,我接待過這樣一位少婦的來訪。家裏為她介紹了一個男友,男孩很老實,很善良,但是她沒有找到那種心動的感覺。可是,和善的性格,保守的觀念,使她根本就不曾想到拒絕。於是,她一病不起,竟然到了要準備後事的份兒上。人都這樣了,就和男方退婚吧。沒承想退婚後,她又一天天好起來。她前來谘詢是因為好像這種軀體化現象留下了後遺症,隻要稍有壓力,就會出現軀體症狀。就老年人說,麵對家庭難題不好應付,就會出現扮演病人的情況,一旦難題過去,“病”不治而愈了。在我的心理谘詢中也時常遇到這樣的個案。當然,這都是潛意識裏的活動,是不知不覺中發生的。
我們從前麵兩位老人的故事中分明讀出幾個字:相濡以沫。正是這種長期以來的相濡以沫,同甘共苦,老太太長期服侍老大爺左右,老太太已經成為老大爺精神世界的一根拐杖。而一旦這根拐杖離去,在老大爺的內心世界是無法承受的壓力,無法逃脫的困境。老伴去了自己怎麼辦?麵對這樣的壓力和困境,出路在哪裏?於是,不由自主地逃避到軀體化的疾病中了。而既往的病曆又提供了似乎順理成章的理由,於是,再次癱瘓不起了。
如果是年輕人,可能通過人生參悟或心理治療,而得以真正化解心理壓力,不再扮演病人,“病”大多可以好起來。但是,老人的生命潛能的確不多了,沒有了讓“病”好起來的機會。於是,他也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由此,至少給老年朋友兩點啟示:
一來,生活難題不斷,扮演病人固然難免,但扮演不能過度,能夠麵對現實還是麵對現實更好。
二來,少年夫妻老來伴,總會多一些相互依賴。相濡以沫是很動人的,但還是別太依賴了,多一份獨立性也是一份福分。
老年朋友,您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