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會拉二胡,對小提琴特感興趣,滿懷嬌嗔地多次讓我教她。我總是笑笑,半真半假地說,這可不是要飯的二胡。看著她因情急而紅潤的臉,我安慰她說,將來一定把小提琴送給她,如果有一天我回城的話。
那年頭,知青是狗的天敵。知青在農村幹的最多的壞事就是偷雞摸狗。一到冬天,所到之處,像鬧狗瘟似的要死一批狗。我們那裏也不例外。好在農村的狗,放養在外,又沒有計劃生育的指標,又沒把那活兒給做了的傳統,春風一吹,一片欣欣向榮的野外繁殖的景象。因此,狗的數量也不見少。
夏天時,小劉見一小狗,看它好玩,便拿些剩飯喂它。於是這狗就天天來我們這兒。過了幾個月,小狗大長。
冬天農活雖少,人體的熱量卻需要大量的食物來補充,可我們的主食是中熟米外加辣油或老鹹菜,肚裏的油水嚴重不足,加之寂寞,嗅覺對葷腥的敏感突然大增。於是,打狗的主意就慢慢滋生了。
一天,小李小心翼翼地試探:“要是把這狗宰了,燉一大鍋狗肉,那該有多麼好啊!”他搖頭晃腦把最後一句的聲調拉得長長的,極具煽惑力。眾人聽罷,個個像威虎山“百雞宴”上的土匪一樣地熱烈附和。於是也由不得小劉了。畢竟,狗也不是他的。
大家就計劃在過一個革命化的新年時,把狗給宰了。看著即將成為肉湯的狗,大家那幾天特別疼愛,都搶著多喂幾口。可憐那狗哪知人心的險惡,開心地躥前躥後,仰著頭,搖著尾巴,來得更勤。
可殺狗這事並不簡單。萬一這狗是村裏革命幹部或貧下中農的,追究起來,罪責不輕,所以必須偷偷摸摸地幹。要是像殺豬那樣,嚎叫起來,讓隊長或職工知道,大家都吃不了,兜著走。
大夥一邊看著搖頭擺尾的狗,一邊研究如何下手。打狗的招數有用棍子,用槍,用毒,用電……但都被一一否決。最後,看這一幫人確實不怎麼高明,我忍不住說出了一個無聲無血的經驗,用繩套住狗頭,兩人一人拉一頭,使勁一拉,往樹上吊一個時辰,狗就死定了。
大家一致叫好。說幹就幹,小劉好言好語地把狗哄到僻靜處,套上繩子,和小李兩人一二三,一下子就了結了狗的性命。剝狗皮時,我忽然想到,到哪兒去燒這狗肉呢?這個問題一提出,大家立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知青平時吃隊裏的食堂,自己不開夥,沒鍋、沒灶、沒有柴鹽醬醋。想來想去,職工中,設備齊全而又可能幫忙的,隻有小芳。於是大家的眼睛一齊望著小蔣。
小蔣平時台麵上一本正經,革命口號喊得能衝破房頂,私下裏卻很“胎氣”,即很講義氣、很夠哥們兒。在打狗吃狗的問題上,他一直站在廣大的知青群眾一邊。可讓他出頭找小芳,有點為難他這個當“官”的。
小劉一看,火了,“操!關鍵時刻,豬鼻子插大蔥,裝象了。你不去我去。”沒等小蔣說話,小劉就走了。大夥等了一袋煙的工夫,隻見小劉春風滿麵地回來了。
元旦的晚上,演完節目後,狗肉也燒好了。大家趁著黑黢麻烏的夜色,把燒好的狗肉悄悄從小芳的廚房運到我們的房間裏。一瓦盆狗肉剛端上來,正要下筷子,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門被拍得震天響,嚇得膽小的差點翻窗而逃。
開門一看,一群女生在小芳的帶領下吵吵嚷嚷地湧了進來。真是聞到狗肉香,神仙也跳牆!“二噸半”一進門,叉著腰,大著嗓門嚷道:“吃獨食呀,真不夠意思!”那年頭,遇到這種事,叫見者有份。小李趕緊關門:“輕點聲,輕點聲!”
小王也罵小劉:“你這小炮子子的,有好吃的就把老娘忘啦!”
平時貌似文靜的幾個女知青已經上桌,趁其他人鬥嘴的工夫,先自下筷了。其餘的人也一擁而上。那一夜,對酒當歌,盡興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