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常回家看看 (1)(2 / 2)

在年初三離開父母時,我紅腫的眼睛裏不再有奢侈的期盼。母親不會淚眼相送,原來在我看來有些嘮叨的千叮嚀萬囑咐已被幾句遲鈍的話語所代替。慈祥、和藹、親切和雍容的母親形象真正成了永遠的記憶。

我後悔沒有常回家看看,後悔沒能夠早點回家看看,甚至後悔不該回家看看。

這次離開家時,我依舊是頭也沒有回,痛苦超過了眷戀。

到北京後,精神上的打擊和體力上的透支讓我病倒了,發起三十九度高燒。朦朦朧朧回到了童年時代,回想起早年的母親。

其實,我的母親和千千萬萬個母親一樣,在那個艱苦和貧窮主導的年月裏,靠西方人無法想象的毅力養活了三兒三女。每當我給我那十五歲的兒子和十歲的女兒講述爺爺奶奶的故事的時候,他們都覺得像是天方夜譚,和所有的美國人一樣他們無法理解。其實我自己都很難理解,父母是靠什麼樣的精神,把我們姊妹兄弟六人養活了下來。我的母親也算是大家閨秀,嫁給我的雇農父親後辛勞一生。在自然災害的年月,為了養活一家,她曾隻身一人在魯北軍馬場收割後的荒野裏,揀拾落地的豆粒,連續十天半月風餐露宿。她曾通宵挑燈紡棉線,以賺取幾角錢的收入。她的信念是,隻要不給自己的孩子留下殘疾,活下來就是最大的成功。最後她的信念成了現實。

相信很多人都能熟背“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但不知多少人能夠真正體會到,母親手中線的分量。記得第一次離家遠行上大學的時候,母親把我身上的衣服都密密地縫了一遍,把多年積攢下來的幾十斤全國通用糧票,緊緊地縫在了我的內褲上。就在我三十六歲本命年的時候,她還戴上老花鏡,給我縫製一條紅內褲,不遠萬裏捎到美國,因為她相信,她親自縫製的紅短褲,也能夠驅走洋人的邪氣。

躺在北京的酒店裏,持續的高燒幫助我無止境地回想母親的博愛和偉大。此時此刻,我相信任何描寫母親的語言,都在曆曆在目的影像麵前顯得蒼白無力。

在返回美國的飛機上,我看到一些同胞也許和我一樣回國過年或者探訪親友。有些人的臉上仍然留著見到父母時的微笑,也有些人像我一樣淚痕依舊。或許他們的父母依然健在,或許他們的父母沒有衰老,仍然像當年離開他們時的樣子;或許父母也患上了老年癡呆症。不管什麼情形,我還是真誠地建議,趁著自己的父母健在,快回家看看吧,常回家看看吧。

我後悔未能早些年回來和父母過年,我不該尋找諸如學業太緊和工作太忙為借口。

國內流行一句話“不見也好”,朋友甚至也問,為什麼一定要回來呢?若看不見父親老態龍鍾的樣子,看不到母親癡呆的目光,也許他們那慈善和美好的形象會永遠留在心底。

我知道那是欺騙自己。不管父母蒼老成什麼樣子,心中的他們永遠是最美好的他們。

如果你有健在的父母,常回家看看吧,就像歌裏唱的那樣。

靜靜的團泊窪

大概是一九六八年的秋天,當時的文化部係統屬於砸爛單位,“一鍋端”地去了“五七”幹校。而上高中的姐姐早已插隊去了內蒙古,我便隨父母一起,開始了幹校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