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朝花俯拾 (2)(1 / 2)

八個樣板戲中,兩個是舞劇,剩下的就是京劇了。樣板戲拍成了電影,看樣板戲電影是政治學習的一部分。一個月得看上三四回,輪著演,票是不要錢的。遇到《沙家濱》、《紅燈記》,還有人去;演《海港》和後來增加的《龍江頌》、《奇襲白虎團》之類的,請病事假的人就多了。光看不行,還得學演,這樣才能體會深刻。所以,學校有一年一度的樣板戲會演。由各班挑幾出戲排練,然後比賽看誰演得好。我們班有一個男生嗓音真不錯,“聲如洪鍾”形容不過分,唱胡傳魁挺合適。我就飾阿慶嫂,演《智鬥》一場。這個男生在《紅燈記》一場中也飾演李玉和的角色。正式會演的前一天,大概沒休息好,加上緊張,有些糊塗。

《智鬥》一場時,胡傳魁依刁德一指使該盤問阿慶嫂:“阿慶嫂,我問你,這新四軍……”結果,他卻問我:“阿慶嫂,我問你,這密電碼……”我說:“密電碼?”心想:阿慶嫂何時有過密電碼?刁德一在一旁急了:“司令,我們要的不是密電碼,我們要的是新四軍呀!!!”一邊給胡傳魁使眼色,胡傳魁卻毫不理會。我一看情形不對,馬上接口道:“新四軍?有,有。”這場戲才未砸鍋。我們演出最後還被評為第三名,許多班的演出都不怎樣,不是李鐵梅唱劈了嗓子,就是方海珍忘了台詞。有一班演出《百雞宴》一場,座山雕氣勢洶洶地審問楊子榮:“臉紅什麼?”楊子榮一愣,“防冷塗的蠟。”心裏琢磨,怎麼暗號變了?座山雕緊接著又來了一句:“怎麼又黃了?”楊子榮反應特快,馬上接口:“又塗了一層。”這樣機敏的偵察員如今可難找。學唱樣板戲,效果真不錯,有些唱段就刻在了腦子裏,在美國高速公路上開車,煩了的時候,我一張嘴,樣板戲脫口而出,倍兒親切。

等到上高中,形勢就變了。大家都準備考大學,功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往後便是研究生,削尖了腦袋出國。累得我常常犯糊塗,過去的事也忘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這幾件趕緊記下來,省得將來人家指著我的後脊梁像指責美國人一樣:“這人,沒曆史。”

話說當年高考時

畢業已經二十年了。近來看到一些有關當年高考的文章,勾起了我對自己高考前後的回憶。雖然二十四年過去了,當時的情景,依然曆曆在目。一般人的高考到一月份接到錄取通知時結束,而我的高考卻延續到入校後三月份體檢複查通過才算了結。

記得是一九七七年十月二十三日早上六點的新聞節目中,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第一次正式播出招生改革的消息。當時我們生產隊正在三道溝邊的一塊田裏種油菜。這條新聞猶如長長隧道裏的一束亮光,讓我看到了希望,是我人生中的一個重大轉折點。十月二十三日,是一個改變我命運的日子。

不堪回首

從一九七五年一月十日高中畢業到那時,我回鄉勞動已經一千多天了。當然在這之前我雖然生活在農村,但畢竟還算是個學生。畢業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一個全勞力。一米七八的個頭,什麼重活都躲不過。多少文章寫知青下鄉苦,其實這回鄉知青更苦,沒有額外多分半份口糧,沒有政策的優惠。在這個不平等的社會裏,因為回鄉知青本來就是農民,那麼受苦受難也就被認為是天經地義的。如果你生來就是農民,那麼你的命運就注定了,你不可能有與城鎮居民戶口的人同樣的機會去受教育,去就業,去遷移。多少年來對幹部職工和城鎮人口的懲罰,除了刑事處罰就是遣送回鄉,或是下放農村了。這樣的製度太不公平了,大城市與小城鎮不平等,城鎮與鄉村不平等,父母的地位更加大了這種不平等。最近戶口製度的改革開始見諸報端,不知能到哪一天,才能真正達到“生來平等”的境界啊!

在農村,如果你的家庭成分是根正苗紅的貧下中農,你也還有參軍,當民辦教師、赤腳醫生、會計、出納、記工員、電工,或去大隊或生產隊加工廠,開手扶拖拉機等機會;如果父母還是隊上的幹部,你的機會也就更大。可如果你家的成分是地主富農,那日子就慘了。唯一的期望就等著體現“可教育好的子女”的政策吧!

不幸的是,我媽媽娘家是地主,爸爸家是富農;爸爸在上中學時還曾集體加入過國民黨;更有甚者,“文化大革命”中“清理階級隊伍”時才知道,爸爸在高中畢業後上師專前當了幾個月的小學教師時,還被當地給報了個三青團區分隊長。“文革”中“清理階級隊伍”時,國民黨的連長、保長、鄉長和三青團的區分隊長是要被定為“曆史反革命”的。父親不知情,專案組也找不到人證,但也不做否定的結論,就拖了下來。這樣地富反壞右五座大山,我的頭上就壓了兩座半。那時象征性地講“有成分,但不唯成分論,重在政治表現”,“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選擇”。但沒有結論的懸案,還不能體現這非常有限的一點點“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