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鄉村學校 (2)(1 / 2)

從來沒有看到別的地方修樓房像我們大隊修學校那樣,一層樓的水泥預製樓板硬是我們用肩膀抬上去的。上麵的三層是用卷揚機和滑輪吊上去的。靠五萬元的撥款修成一幢近二十個教室的樓房,可以想象設備的簡陋和勞動強度的繁重。

在與我同齡的農村孩子中,生活過得比這艱苦的很多很多;在我高中的同學中,我的經曆也不是最苦的;可在出國讀博士的人群裏,有這樣經曆的人大概是不多的。

我幹活能吃苦,不挑揀,又能騎車出外辦事,幫隊幹部寫大會發言稿,各種“先進”總結材料和報告(有些上報到縣裏、地區,但從來也不告訴我。後來從別的渠道才得知)。在村裏我人緣很好,有求必應,多次被生產隊評為勞動模範(村裏大部分人還是忠厚老實的)。可好機會總是與我無緣。

不僅當地不給機會,連外來的機會都因家庭背景而被剝奪了,功虧一簣。高中畢業回鄉幾個月後,武候中學的校長托人帶信讓我去一趟。原來是學校師資緊張(用校長的原話:拉不開槍栓了),問我願不願意做代理教師。學校認為我的基礎好,知識範圍廣,能勝任多門初中課程的教學。我當然是求之不得,滿口答應。可回來和生產隊和大隊講,大隊就是不同意。哪怕我願意把三十六元的工資全部交給隊上(隊上一個勞動日才三五毛錢),工分隨便給多少,自己負擔夥食費,也還是不行。“你們都去坐轎了,誰來抬轎?”一九七六年揪出“四人幫”,我被抽去講解揭批材料,當時縣上有一個幹部正好在此蹲點,聽到了我的講解,向大隊建議讓我去當民辦教師,說我比現有大部分老師的能力強,能把他們的孩子教得更好。但教書是輕省活,就是不行。

艱難複習

其實,在中央人民廣播電台正式廣播招生製度改革的消息前,各種小道消息和各地摸底考試和模擬考試的試題已在流傳。在高考的消息正式廣播前,很多下鄉知青都早已回城複習去了。在正式廣播後,不管準不準假,他們都回家複習了。而我們回鄉知青卻隻能繼續奮戰在田野,為“三秋”(秋收,秋種,秋糧入倉)而大忙。那年頭,即便是正式考試,也少不了政審推薦,如果自己開溜去複習,到時大隊不給在推薦表上蓋章,政審通不過,考得再好也沒用。

不能明著複習,就隻好暗暗加勁。吃飯時間,晚上休息,所有能利用的時間全都利用上了。好在是秋天夜長,且三秋也不像三夏那樣緊張,每晚還能看幾個小時的書。就是上工幹活時間,也都利用起來了。上工前看一道題,邊幹活邊在心裏琢磨,等想到有點眉目時,便借口上廁所,在地上畫畫,得出結果。然後看一道題,再去邊幹活邊想。

什麼是“度日如年”,我到此時才真正有了體會。一邊想方設法利用所有能利用的時間和機會複習,一邊挖空心思想法子找借口能請假去複習。我的鼻子經常流血,有時流起來吃雲南白藥的保險丸都止不住,村裏的人都是知道的。於是,我就想方設法讓鼻子流血,天天捂著一個塞著棉花的大蒜頭鼻子。到了十一月初,農活不怎麼忙了,終於請準了假,到漢中去“治病”,到父親工作的學校專心複習了。此時,離公布的高考日期,隻有四個星期了。期間還兩次回去參加公社組織的模擬考試、登記報名和填寫誌願。真正的複習時間隻有三個星期左右。

那時,我與另外兩個老師的孩子結成一個小組,一起複習。就當時能找到的複習資料,我們三人研究不出來的問題,老師也要頗費些思索。很慶幸我們這三個人後來全考上了。我上了西安交通大學,另外兩個上了陝西師範大學。其實以我們的成績,能考取更好的學校。另外一個人的父親是內部“右派”,都不敢報太高。我們都是按第一誌願被錄取的。很多人由於高考複習緊張而掉肉,我的緊張不亞於任何人,體重卻增加了四五公斤,真正的是“心寬體胖”。

考場分曉

說來真巧,十二月七日考試時,我的考場竟然就是原來高中的教室,有十幾個當年同級同學同堂應試(後來對過一聯:各人各命各有千秋)。

我終於有一個機會了!有一個支點了!!

第一門考的是數學,當時的心情特別激動,也特別緊張,腿一直抖個不停。初高中當了幾年的數學課代表,可數學是當年四門考試得分最低的,隻有六十多分。但中午休息時與其他人一交流,就知道已答得相當好了(盡管大多都認為自己考得不錯)。後麵的三門考試越來越鎮定,成績也比較理想。語文考試的作文題是《難忘的一天》,我寫的是周恩來逝世的日子,還能記得開頭:“迎著撲麵的北風,踏著細碎的雪花,我挑著籮筐,和村裏社員一道,向河堤工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