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覺醒的村莊意識(1 / 3)

我最終決定去南街,似乎是尋找一種村莊範式,但似乎又不全是。在鄉鎮工作的這些年,我最不滿意的是分田到戶以後,農村公共領域表現出來的紛亂秩序,比如宅基地使用混亂、農村公共資源無序占有和任意損毀村莊公共財物。我曾下狠心組織突圍,但終於遭受阻擊。自由主義思潮在農村彌漫,已經不是一個鄉鎮可以遏製的。那個時候,我便有了去南街的想法,不僅我要去,而且我還要組織鄉村幹部去。那時候的我,對於集體化的向往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在北行列車上,我望著從我眼前掠過的村莊和城市,內心十分平靜,絲毫沒有旅行的興奮。我知道,無論村莊外麵的牆壁刷得如何雪白,村莊的核心都是我所熟悉的。我同樣知道,無論村莊的土地上展示如何的規模,村莊的利益大概都是我清楚的。我隻是想把過去的困頓和無奈重新梳理。我似乎需要有一個方向給我注入動力,我似乎需要有一種方法去實踐理論。我可以不在乎個人的成敗,但是我無法忽略村莊的感受。

2008年黨的十七屆三中全會召開之後,農村土地流轉成為農村工作的熱點話題。主流思想認為規模經營可以減少農民,似乎是因為土地在農民手中才使得農民不肯放棄做農民的,這顯然是缺乏邏輯的瞎話。農民放棄土地就可以不做農民嗎?我在2010年寫的一本書中曾經提出用30年完成土地規模經營。我的理由是農村土地流轉進程過快,將導致農村大量勞動力麵臨失業,他們遊蕩在鄉村給鄉村社會造成很多的現實問題;由於社會保障體製尚不健全,土地流轉之後,如果沒有政策的扶持,那麼農民的收入將可能在一個時期內停滯不前,城鄉收入差距將不可逆轉地持續拉大,城鄉矛盾將變得更加尖銳。

2008年春節前後,我在墨池村組織了一次較大規模的土地流轉。接受流轉的是縣城的幾個工商業主,他們受了十七屆三中全會的鼓舞,心血來潮要去鄉下種田。剛開始農民還不太願意,但流轉價格每畝增加到400元的時候,農民都很樂意流轉,因為從當時耕種的收益看,農民從土地裏能夠撈出的純收入也就這麼多。土地流轉後,種田收入除了土地流轉租金,還有國家直補,加起來每畝有550元左右的收入。村民積極性很高,流轉土地1700畝,村莊裏許多家庭的承包地被全數流轉。事情辦完後,很多45歲年以上的農民對我說,土地都流轉了,心是省了,隻是不知道以後幹什麼了。麵對這些詰問,我內心很矛盾,不知道在實踐中應該從那個方向去做一些有價值的探索。

最近這一年,“滅村”運動又暗潮湧動。在很多人看來,通過拆村把農民趕進城鎮集中居住,不僅減少了農民,而且改造了村莊。麵對“滅村”的熊熊火焰,我很懷疑,被趕進城的農民是否真的能夠在城鎮安居?老實說,我不讚成以拆村這樣的簡單方式把農民趕進城,由於多數農民在城鎮的生活來源沒有著落,收入不會增加,支出則可能大幅增加。在這樣的情況下,農民返村也是遲早的事。也是在2010年寫的同一本書中,我提出建設大村莊,用30年的時間打造農村社區,並在社區治理上實行自治,突出解決村莊秩序紛亂的問題。對於這些思考,我主要是基於實踐,是我在較長時間實踐中得出的結論。坦率地講,我既不可能在實踐中提供成功的範例,也不能在理論上給予深入的求證,我仍然需要在實踐和理論上尋找證據。

行走在南街的土地上,感受南街的空氣和陽光,我把南街給予我的感受仔細整理,就有了一些離本質更近的結論。如果土地流轉後效益能夠均分,那麼誰不願意把手中的土地流轉出去?如果土地流轉不在集體手中,那麼誰又能指望利益均沾?如果土地在集體手中又能實現效益最大化,那麼這種方式肯定就是最好的。有沒有這樣的一種方式?南街人告訴我們,這種方式並非不可以存在,它存在的合理性在於村莊意識的覺醒。南街人把陶行知的話“傻瓜種瓜,種出傻瓜,唯有傻瓜,救得中華”寫在中學的牆壁上,就是告訴這些將來主宰村莊的孩子們,唯有傻瓜精神才能救村莊,除此別無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