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女子輕言,卻是極細心的扶起了雲初,再扶著她上了馬車。
馬車,又再往前前行。
身後,是景元桀在南延皇宮無法想象找不到她的焦急,與奉瀟離開時所設下的陷井,前方,是一條注定的隻會以血來收尾的荊棘之路。
條條大道通羅馬,而雲初倏的閉上了眼,她卻好像突然無路可走。
而此時此刻,縱然她再想看到景元桀,可是天下蒼生,她眼下更擔心的是南齊,是南容淩。
明明近千人的馬車隊伍,卻除了馬兒的響鼻聲,氣息沉穩,沒有絲毫動靜。
“你家主子走得這般慢,是在等著景元桀在滿身負傷之後追上來,然後,他再給他用力一擊嗎?”雲初微微側眸看向一旁安靜坐在那裏的女子,語氣微嘲。
無言微微一怔,卻沒有回答,可是,沉默已經是事實。
“總可以給我擦點藥吧。”雲初又開口。
無言靜默一瞬,下了馬車。
朦朧的月色灑落一片死氣。
不一會兒,無言拿著藥箱上了馬車,看著正閉目靠坐在馬車車壁上的雲初,眸光閃動幾分。
……
此時此刻,南延皇宮,景元桀確實已經帶著人闖了進來,而此時,景元桀正站在上書殿的大門口。
門口無一人守護。
天地之間卻都好像瞬間靜寂。
而門內,安靜得死寂了般,可是誰也不知道,不過一門之隔,南延國君,已經奄奄一息,他的脖子被一根繩子拉在連在大門上,隻要門,大殿的門輕微一動,不管是往後,還是往前,無論哪個方向,那根繩子都能剛好要了南延皇上的命。
生息,不過在一息之間,完全取決於殿外的人動作。
而南延皇上卻隻能眼著一又精銳的眼眸,一個字,一點聲兒也不能發出。
“稟太子,並沒有尋到太子妃,也沒有南延國師的蹤跡。”殿外,身後有人來稟。
景元桀清俊的眉宇上浮上層層冷意。
所有的地方都搜了,卻都沒有人,遂又看向大殿,然後,抬手,推門……
……
大晉京郊,突然有一隊人馬,舉著火把進了城,喊聲殺天,是要為南齊皇上報仇……
……
周城,明明太子已經宣布停戰了,可是,突然的,無聲無息中,有人在蠢蠢欲動,那些前朝人士,終於剖開了素日裏溫和的麵具,露出鐵血的麵孔,竟皆抬頭看天,蓄勢待發,仿然隻在等待一道召令而已。
……
北拓,依然按兵不動。
……
月色下,不知走了多久,長長的隊伍,終於停下。
“回國師,前方有大隊人馬前來。”一聲清冷的的回報,連雲初都聽到。
雲初眉峰當即一擰,當即,便拉開了簾幕,看向蒼穹如蓋的前方,水平線之間。
地麵,在震動。
可是,奉瀟隻是在眼皮子輕微皺了一下之後,便隻是容色淡淡的對著身後一擺手,示決隊伍不要再前進。
半個時辰。
前方,馬蹄揚起,塵土飛揚。
高馬,紅影而現,依舊那般的瀲灩風華。
是南容淩。
近了,近了,再近了,南容淩勒馬停在奉瀟對麵,而目光最先望的,卻是其身後,極遠的馬車。
“馬車裏,是她,是嗎?”南容淩看著奉瀟,開門見山。
兩個如此出色的男子互相對視,無端威壓,便使得雙方人馬執劍而對。
奉瀟卻最先對身後抬手按下,示意按兵不動,這才看著南容淩,“南齊皇上這是什麼意思呢?”
南容淩這才看著奉瀟,細細的打量著他,好像生怕錯過他每一個五官和細微的表情,然後,冷豔的笑了,紅衣張狂,墨發飛揚,“對,我是南齊皇上,敢問,南齊國師此行是前往南齊?”
“難道,徒弟是提前收到了消息來接為師。”奉瀟笑。
南容淩卻笑不出來,一如曾經對待師傅的斂順,“把她交給我吧。”
“南容淩,你不過是一枚棋子。”奉漠卻連裝都已經不想裝了。
南容淩斂順的麵色打破,卻嗬嗬冷笑,很篤定,“我知道。”
三個字,奉瀟一怔,濃眉深深的皺起,顯然意外,他本來是想,在到達南齊之後,再親自告訴他這個好徒弟,好棋子這個消息呢。
“我知道。”南容淩又道。
奉瀟看了眼南容淩身後那些他陌生的人馬,黑眸突然蹙起,“墨月呢?”
南容淩聞言,目光似乎閃動了下,情緒莫名,“你看,我並沒有帶墨翎衛,你說墨月在哪裏,作為一直以來,師傅你派有我身邊監視我的棋子,她的下場是什麼,當然……”南容淩又指向身後,這些人,都是我在墨月並不知曉的情況下所打造的良兵精將,整整千人,拿下你現在這些人,不算太難。”
“墨月死了?”奉瀟麵色一沉,“你竟然還當真舍得殺她?”奉瀟話落,又看向南容淩身後這些人,眸中冷意一點一點勾起,“這麼些年,你竟然還背著我培養了這些實力?”
“以前,不是師傅說的嗎,要狡兔三窟,永遠不能叫人知道自己的底牌。”南容淩薄唇抿起,一字一句,通過內力,也能讓雲初聽得清楚。
雲初的手就這樣生生僵在馬車簾幕上。
因為,這話的語氣,多麼像她所說。
“我明明給你腦中下了蠱,你萬不可能恢複記憶,萬不可能看破這一切的。”奉瀟顯然對這個更關心,說話間,還抬眸朝身後雲初的方向看了眼。
南容淩也不說話,而是看著奉瀟,“不是恢複記憶,而是曾經雲初提醒,方才發現,關於我和雲初兒時的畫麵,竟是如此的模糊,怒力想要想起她曾經南齊助我的點點滴滴,卻連一個清晰的畫麵都捕捉不到,而且……”南容淩突然伸手入懷,拿出了一張信紙,輕飄飄的自空中拂落。
奉瀟不用看,目光隻是在那紙上輕輕一飄,便明白所有。
而那張紙,也在落地之時,化為灰燼。
“我查過,當年,南齊後宮裏,確實有皇子妃嬪死了,可是,所有人的死都無疑外,可唯獨這信中所說的讓人查不到絲毫蹤跡。”南容淩說話間,又有些可笑的看著奉瀟,“可是,再如何,父皇,不也是你的父皇,你竟然……”
“無中生有之事,可不要胡說。”不待南容淩說完,奉瀟便冷冷打斷。
南容淩竟也沒說話了。
二人相視沉默。
一個黑眸瀲灩,一個幽眸詭辯,不過一個對視,就好像天地萬物都在變化,不是二人內力在對峙,而是,那目光。
馬車內,雲初借著月色目光投遠,手指,不自覺的卷了卷。
十數年的籌謀,十數年的利用,讓南容淩,情何以堪,要多麼大的忍耐,多麼大的堅韌,多麼大的心魄,方才能帶著人一路奔馳在此,看著自己曾經的師傅,看著他,不是瞬間拔劍。
而沉默,也就在沉默一瞬之後猛然爆發。
“爭。”長劍出鞘,二人幾乎同時拔劍,用足全力。
雲初一看就暗道遭。
她之前在南延皇宮,與奉瀟接觸那般久,自然他細觀察過他,可是卻都沒有摸透他的功夫多深,而此時,這二人隻是氣勢一放,別人沒有感覺到,她卻深切意識到,南容淩並不是奉瀟的對手。
更何況,奉瀟既然能當得南容淩的師傅,其武功心術都定是要高上幾籌的。
更莫說,南容淩能不能狠得下心。
“南容淩,你要殺他,就要用盡全力。”雲初突然對著馬車外喊,這一瞬間,她的內力助著聲音,響徹遍野。
正雙劍相擊的二人聞言,身體一怔,可是高手,交手瞬息,生死之間,誰慢了一步,誰快了一步,都是絕對的先機,因為雲初那中氣十足一喊,而最先心神一驚,回過頭來的奉瀟自然便落了一上乘,氣勁不勻,頓時被南容淩的劍氣逼退數步不說,純黑的錦袍也生生的被劍氣所掃,裂出一道大口子。
而一切發生,都不過瞬息的功夫。
南容淩停住,奉瀟也穩住身形,一穩住,也不看自己割裂的衣衫,更不看南容淩此時的麵色,而是快速的回頭,怒視著雲初,“你不該還有如此雄厚內力在身。”
“嗬……”雲初此時已經下了馬車,站在那裏,不理會麵前,已經方才那時,以劍持對自己的將士,而是恬恬而笑,“你蠢啊,不讓你相信我當真力所全無,我如何離開。”
輕淡淡的語氣,發絲仍綾亂著,臉上也依然高腫著,甚至於,衣衫因為方才奉瀟的拉扯而染了塵垢,卻偏就氣質逼人,清貴秀絕,明亮灼人。
奉瀟自然明白過來,眉心一皺,手指微卷。
“哼,原來,不過是將計就計。”
“不然呢,你如何會將我帶出南延皇宮。”
“可是如今景元桀還在南延……”
雲初聲如清靈,“我相信他。”
“相信他,那季舒軒呢?”奉瀟一點一點放開手,微微負手,掃看南容淩,又似笑非笑的看著雲初,“你將計就計,那如果不是我仁慈,季舒軒現在可就會暴血而亡。”
雲初眉心微微隱動,卻很是淡定,“他是醫者,不會有事。”
“嗬,是當真相信,還是說,根本就沒把他放於心呢?”奉瀟突然好像很在意雲初對季舒軒所做的一切,麵色冷得有些可怖。
“他如今到得這時都沒下馬車,你就不擔心,我對他又使了什麼手段?”
“我不會讓他死。”雲初道。
奉瀟突然仰頭大笑,“雲初,不要永遠這麼絕對。”
雲初不理會,輕輕拂了拂袖子。
而那些以劍直指雲初的人瞬間如臨大敵,神色皆小心又小心的戒備的看著雲初。
雲初卻恍若不覺,一步一步,朝著這邊走了過來,直接看向南容淩,“按照計劃,你明明該是在南齊好好設下埋伏等他跳入才對,為何?”雲初話到最後,麵上有些恨勿不成剛的情緒。
南容淩撫著胸口,苦笑,“雲初,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是在關心我。”
“……”南淩這苦笑一語,倒讓雲初一時間無回答話,是啊,她和南容淩是什麼關係呢。
她當年是救了他,可是是抱著什麼目的呢,利用的目的。
而在之前,在南容淩還沒收到信,還沒想通關鍵時,她和南容淩是敵人,是見麵,必定要生死一戰的敵人。
他不會殺她,可是她,卻不能不殺他。
“可是,雲初,你認為你走得掉?”奉瀟此時看著開口的二人,譏諷聲聲,同時,抬起手,指著身後的南延方向,“就算那裏,他能處理,那現在,我也並不覺得我輸了。”
“你會輸的。”雲初很淡定,然後,看著南容淩,“背水一戰也無不可。”
目光,如黑夜裏的劍,指引著前方。
而這一言代表著什麼,誰都清楚。
“南容淩,作為一枚棋子,如今你又要為了這個從頭不愛自己的女子而以身犯險,值得嗎,你我好歹都是南齊血脈,我又曾是你師傅,縱然皇權沒了,還有你的人身自由,我覺得,你該知道如何選擇。”奉瀟不死心。
雲初卻並不急,而是側眸看向南容淩。
此下情勢,很清楚。
如果南容淩和奉瀟合作,雲初,跑不了。
可若是南容淩和雲初合作,那,勝負,獨未可知。
“雲初,我並不想你死。”月光清冷,南容淩突然笑了,笑意瀲灩而風流,似天地間一絲瑰色閃紅人間,“所有人,務必將大晉太子妃救出。”然後,手一揮。
頓時,其身後,那一直嚴陣以待的一千護衛,頓時如破空的箭,銳利而出,劍光刮亮。
劍拔駑張,不過一瞬,所有發生,也不過一瞬。
“雲初,你還愣著幹嘛,走。”突然的,女子聲起,同時將雲初一拉。
雲初隔著打鬥的光影看到,無言已經將季舒軒自另一輛馬車裏救了下來,正對著他招手。
季舒軒整個頭都耷拉著的,渾身都靠在無言身上,顯然不知被奉瀟作了什麼手腳。
奉瀟此時卻看著反水的無言,麵色一冷,忽而又看向雲初,“你……”
“解決無言很容易。”
“雲初,你能不能快點兒,季舒軒太沉。”那邊,假無言還在招手,或者說,是孟良辰。
雲初腳步還未動,突然的一道掌風襲來,助她越過層層打鬥圈,退出老遠。
而退離中,雲初麵色未動,一雙明亮的眸子隻是直直的看著南容淩的方向,不過這幾招之間,南容淩的麵色已經有些發白,此時看她遠離,麵上似鬆動幾分。
雲初的心卻高高懸起,奉瀟和南容淩交手,直接都是死招,並未留力,當然的,也高下立分,而南容淩……難道,他想與他,同歸於盡?
“唰。”下一瞬,所有人隻見白光一閃,是方才還無動於衷的雲初突然一個急閃,已經站在了南容淩身邊。
完全不待南容淩反應,抬手揮過對麵奉瀟一掌之後,拉著南容淩以閃電般的速度離去。
“孟良辰,保命要緊。”同時,雲初的話衝著孟良辰方向響起。
“雲初,你跑不了。”奉瀟是真的怒了,尤其是在看到雲初拉著南容淩離開那一瞬,怒火攻心,麵色幾近猙獰,直接抬手一揮,聲音對著不知何處開口,“你還愣著幹什麼。”
“嗖。”幾乎在奉瀟話落間,一道破空的利嘯聲傳來,以雷電之勢直向著雲初和南容淩的方向。
快如閃電,迫至眉心。
雲初當即要抬手,可是麵色卻是一白,當即抬起的手落向小腹處。
“撲。”電光火石間,雲初隻聽耳邊急急呼聲中,刀劍相擊中,箭聲入肉的聲音如此的空曠又高揚。
然後,有血掉落在她的衣袖中。
雲初麵色一變,偏頭。
是南容淩的血。
方才那一瞬,他竟然身體微前,替雲初擋了那一把劍。
而且,利劍自後背穿過肚腹。
雲初瞳孔都怔了,這一瞬,眼底浮現的隻是大片大片的瑰血之色,就如同南容淩總是帶給她的感覺。
“替你挨一劍,能看到你露出這般為我心疼擔憂的麵色,值了。”耳邊,南容淩的聲音卻笑著。
同時,也讓雲初回神,眼下並不是說話的時候,因為,隨著這一劍,暗處,方才看上去還蜿蜒匍匐的山脈,野草,突然就好像變了,黑壓壓的,一隊隊的人馬,一個個走了出來,由遠,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