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嚴寒搖醒的,當她微微有些尖銳的聲音近在耳邊又似遠在天邊刮得我的耳膜生疼的時候,我拚命想睜開眼睛卻怎麼都睜不開,渾身無力,頭腦迷糊,身上的每一根骨頭、每一個關節都在用最慘烈的方式提醒我——我發燒了。迷迷糊糊中,我感到嚴寒平時溫暖的手掌此刻附在我額頭上泛著涼爽的溫度,然後那激起我全身雞皮疙瘩的尖銳聲音再次響起:“OMG,這麼燙!這丫頭怎麼個情況?!燒得這麼厲害!”我有些焦躁,隻聽得聲音有條不紊地安排:“冷韻,你去校醫站買藥,我去超市買酒,順便去買點吃的,這家夥還不知道多長時間沒吃飯呢……”然後我就陷入了半昏迷狀態。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隻有力的臂膀將我扶起,有絲焦急又有絲惱火地開口:“張嘴!”我聽話地張嘴,一把不知道什麼的東西就塞進了我嘴裏,我剛想合上嘴開始嚼,卻被灌進嘴裏的水嗆到了,嚴寒毫不溫柔的聲音尖銳地在我耳畔響起:“你丫燒糊塗了嗎?連藥都不會吃了嗎?”然後就在我撕心裂肺的咳嗽中,我的後背被人緩慢而有力地輕輕拍著。好容易順過來氣,重新躺回枕頭上,不一會兒就感覺額頭上放了一塊濕布,帶來的涼爽讓我神智一清,隨後鼻端傳來濃厚的酒味,先是手心後是腳心,每隔一段時間,烈性白酒蒸發帶走的熱量都會讓我整個人頓時舒服很多。“嚴寒,你看這樣行嗎?我沒衝過這東西……”冷韻訥訥的聲音有點生澀和飄渺。“哎呀,不管了,反正她現在什麼也嚐不出來。靜言,你給我起來吃飯了!我告訴你,你要是再不退燒,我就得告訴宿管把你送醫院了,到時候少不了得給你爸媽打電話,你不想讓他們擔心吧?”我當然不能讓遠在千裏之外的雙親擔心,就像我一直那麼做的一樣,於是我乖乖張嘴,流進嘴裏的東西質感粘稠,味道古怪,讓我忍不住想吐,但是想想身邊忙乎了半天的嚴寒,我又沒有膽子吐出來,因為雖然我人燒得迷糊,但是我卻有一種直覺,如果我吐出來了,她很可能逼著我再吃進去……就這樣,我吃進了一碗這種奇怪的東西,嚴寒說免得我燒脫水了,所以又逼著我喝了兩大杯水,接下來就跪坐在我狹窄的單人床上,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用酒精擦拭著我的四肢,很快,一瓶白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去了一大半,而我的體溫也順利降到了38度以下。這時,手機響了,在床下端水送藥的冷韻踮著小腳把手機遞了上來,是兼職公司的督導,說是公司接了個大單,XX日化新推出的洗發水需要在中國市場針對東方女性發質進行試用調研,這次不僅僅需要入戶,而且還要留下產品給人家試用一個月,每周都需要進行登門回訪,難度很大,所以督導就想到了我,問問我能不能接下這份工作。我迷迷糊糊想著,這是個鍛煉自己的好機會啊,二話沒說就答應了,可還沒等我跟督導客氣完,手裏的手機就被嚴寒拿走了,她毫不客氣地開口:“不好意思,剛剛跟您說話的是個發燒到38.7的瘋子,您就當她在胡說八道,她不可能接這份工作,沒那個體力也沒那個精力了,還有一個多月就期末考了,她可是我們宿舍學習最好的,我們還指望她能拿個獎學金請我們吃飯呢!……我?我是她室友,怕她死在這裏我們的宿舍成了鬼屋,所以現在正倒黴透頂得給她擦酒降溫……對,燒得很厲害,不可能去培訓……對,……好的,再見!”掛了電話後,嚴寒提高聲調大罵:“你丫的瘋了嗎?你知道我費了多大勁才把你的體溫降下來一度嗎?你還敢出去打工?!你最起碼三天的課都上不了好吧?!有沒有點自知之明?!你想死在這裏嚇唬冷韻和江寧是吧?!我告訴你……”還沒等她說完,我的手機又響了,這下無異於火上澆油,她倏地跳了起來,抄起手機叫到:“哎,我這個暴脾氣,你這個督導不到黃河不死心是吧?喂!我不是跟你說了嗎?靜言發高燒,很嚴重,你還非得讓她死在工作崗位上啊?怎麼著兼職就不用賠付工傷了是吧……呃?……寧語?”我努力睜開眼睛,看著本來手舞足蹈氣勢恢宏的嚴寒就如同一隻突然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叫囂聲戛然而止,繼而尷尬地放緩了語氣:“你是靜言的男朋友啊,嗬嗬,我以為是她那個兼職公司的督導呢……可不是,發燒到38.7,要不是我跟冷韻回來,發現她一點聲音都沒有,過來看了看,還不知道她病得這麼厲害呢……沒事,沒事,都是應該的……”然後語氣一轉:“我說寧語同學,你是東大的高材生吧?你能不能告訴你家女人,讓她不要這麼拚命!你將來還養不活她嗎?她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成天活得跟行軍打仗似的,動不動就忙到深更半夜,這像什麼話?女人是用來寵的,你沒聽說過嗎?……嗯嗯,這還差不多……還是別了,她現在睜眼都困難……嗯,我會照顧她的,你放心……嗯,好的,再見。”收了電話,江寧打了雞血似的加大了擦拭我手腳的力度:“哎,我說靜言,你家寧語的聲音可真好聽啊!嘖嘖,那溫柔,都能化成水似的……”我卻實在抵擋不住睡意,在她的絮絮叨叨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