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繼續咆哮著，痛哭著，不斷的扭動著身子，掙紮著想擺脫束縛，突然間感覺心裏有東西堵著，頭腦裏的意識漸漸淡了，隱隱約約看到程常福從屋裏出來，一邊扣著扣子，感覺喉嚨有些發甜，一股子略帶腥味的液體噴湧而出，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半夜時分，我醒過來，隻覺得渾身無力，頭依然昏昏的，身子滾燙，仿佛是被火烤著，又好像五髒六腑都在燃燒，難受的想吐卻又吐不出來。
娘在哭，淚水滴在我的臉上。
我想給娘擦眼淚，可是怎麼也舉不起手來。
程常福也沒睡，見我醒過來，也湊上前來。
我討厭這張臉，雖然上麵也掛著焦灼，但那焦灼是那樣的淡然無味。我扭過頭，不去看他，可是淚水卻偏偏那麼不爭氣的流出來。
我為什麼要哭，連自己都說不清。
娘到學校給我請假，崔老師知道這件事情後，也無心上課，讓一個同學帶著大家朗讀課文，自己跟著娘匆匆的來看望我。
剛進家門，崔老師看著躺在炕上的我，淚水吧嗒吧嗒的望下掉，摸摸我的頭，拉著我的手說：“你的脾氣怎麼那麼大，有什麼事情好好說不就行了，萬一氣壞了身子，讓老師怎麼辦？”她隻是想好好安慰我，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說的太重，至少對娘來說，這樣的話簡直如晴天霹靂。
娘驚愕的看著崔老師，眼神中瞬間充滿敵意，她很害怕，害怕這個女人會搶走自己的孩子。她這一輩子太苦，而且幾乎是一無所有，隻有這個兒子，這由不得她不緊張，更何況她心裏還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
崔老師當然不知道背後這個老實巴交的女人在想什麼，皺著眉頭對著程常福斥道：“你是怎麼做孩子家長的，你們有什麼爛事自己去做，幹嘛這麼明目張膽的，好像非得要孩子知道，我看你們根本就不配做孩子的家長。”這番話若是閑暇說來倒也不算是大事，可是現在娘聽來就好像是一根針在紮她的耳膜，刺她的心。
但是，這些年，她逆來順受慣了，隻是默默的聽著。
程常福卻忍不住說：“這是我們的家事！”
崔老師生氣的說：“家事？誰管你的家事。木根是我的學生，我要對他負責，要不是他，就你們這些事情，讓我管我也懶的管。”
話說僵了，也沒有必要再說下去。
崔老師回頭對我說：“走，木根，到老師家住，這樣的家不回也罷！”說這話，上前作勢想要過去拉我起來。
這一下，娘真的緊張起來，有點不自然的說：“崔老師，你看木根現在動也難得動，就不要讓他去麻煩你，讓他在家休息就好。”
崔老師是個聰明人，一下子便意識到問題的關鍵，看著這個可憐的女人，自己的話可能的的確確觸動了她的心，點點頭說：“那好吧，我先走了，希望你們再做事的時候多想想孩子。”
夜裏，雖然程常福沒有出去，可是娘還是和我睡在一起。她把我緊緊的抱在懷裏，輕聲問：“木根，你說娘和崔老師哪個好？”
我有點不懂娘的意思，說：“都好！”
“那哪個更好一些？”娘不甘的追問。
“娘，你怎麼了，怎麼突然間問起這個來？”我奇怪的望著娘，心中泛著疑惑。
“沒什麼，娘隻是隨便問問。你在老師家是一個人睡嗎？”她以前從來沒有問過我這些事情，可是自從聽了崔老師的話，她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自然想弄個明白。
“不是啊，老師都是抱著我睡的，跟娘一樣。”
娘的身子一顫，顯然有些難過。
“娘，你怎麼了？” 我感覺有點不對勁。
“沒怎麼，她怎麼會對你這麼好？你有沒有也像抱娘一樣抱她？”
我的臉有點燙。
一聲低低的長歎，娘將我抱的更緊。她不會責怪自己的孩子，因為這個孩子受的苦太多，她隻能靠行動栓住孩子的心。
“木根？”
“嗯！”
“你還記不記得你五六歲的時候餓了還吃娘的奶？”
“記得！我一含著就不餓了！”
娘放開我，坐起身來，把身上的背心脫了，重新把我摟在懷裏。
我再一次享受到嬰兒的待遇，可是又無端的感覺到身子有些發燙。
娘似乎也感覺到我的變化，可是並沒有說什麼，隻是把我抱的更緊，她之所以這樣做，是想讓我記得，我是她的兒子，任何人都不能把我從她身邊搶走。
接下來幾天，家裏的氣氛很尷尬。
我的腦子一直很亂，想著很多事情，心也在流血，感覺生活給我的痛苦太多，壓抑也讓我的思想越加的偏執，幾近到了崩潰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