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玥依舊在夜色下徘徊,沒等到玄胤,反而等來劉貴妃。
劉貴妃氣衝衝的,像一頭炸了毛的獅子,再不複往日溫柔賢淑的形象:“馬寧玥!你給本宮把話說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寧玥知道玄胤恢複身份後上門的麻煩不會少,倒也不覺著詫異,隻是她正在等玄胤,沒那份與她爭辯的心情。
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說道:“沒有怎麼回事,貴妃看到的是什麼,就是什麼。”
貴妃,都貴妃了,以往還一口一個娘娘,才當上長孫妃,就不把她放在眼裏了?!
劉貴妃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偏偏,寧玥又叫得沒錯。南疆是一個非常注重嫡庶之別的地方,哪怕她貴為正一品貴妃,哪怕她比寧玥高出了足足兩個輩分,可寧玥是東宮的長孫妃,其身份與皇甫燕、皇甫珊一樣尊貴,絕不是妃嬪們能夠比擬的。
“你……你……”劉貴妃指著她鼻子道:“你簡直太無恥了!”
寧玥的眸光涼了涼:“貴妃,我在等人,沒功夫與你吵嘴,你回吧,免得鬧得太難看。”
劉貴妃見自己都氣成這樣了,對方卻一派氣定神閑的模樣,不由怒火中燒:“好好好,當上長孫妃了,骨頭硬了,腰杆直了是不是?別忘了,你是怎麼樣踩著別人的腦袋爬上去的!”
寧玥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所以,你這個被踩了腦袋的人,想要怎麼樣呢?”
“你……”劉貴妃完全沒料到對方會如此輕易地承認,她以為,寧玥會滿嘴狡辯,說自己如何如何無辜,並非存心隱瞞,一切都是巧合雲雲,她噎了半晌,又喝道:“好!算你有種!還敢承認!但別以為這樣本宮就會原諒你!你對本宮做的、對宣王做的!本宮銘記於心,總有一天要找你討要回來!”
寧玥被她磨得沒有耐性了:“說完了嗎?說完了,輪到我說了。沒錯,我是利用了你和宣王,但我也沒有白白地利用,你得了陛下的恩寵,宣王得了陛下的器重,大帥府也的確願意在你們與耿家之間選擇保護你們,你覺得自己虧了嗎?還有,你也一把年紀了,真覺得天上會掉餡兒餅?如果不是出於私心,你覺得我為什麼要給你們這麼大的便宜?人呐,不貪就不會上當,說到底,你我之間,一直都是相互利用的關係。你拉攏我,是為了我背後的大帥府;我靠近你,是想聯合你對付耿家,與玄胤是不是皇長孫沒有絲毫關係。
如今不過我因為玄胤與陛下相認了,成為皇長孫了,你便心意難平,但如果是宣王成了太子呢?你可還會覺得自己吃了虧?自己遭人利用?”
“強詞奪理!你明知道本宮想要什麼,卻還騙本宮,說你隻是與耿家有私仇,隱瞞玄胤的身世!若是本公知道你們根本是陛下的……”
她言及此處,氣得有些說不下去。
寧玥道:“說了你可能不信,但從一開始,我的確沒想過讓玄胤去爭奪儲君之位,我的目的與我表達的沒有區別。與南疆王相認……是意料之外的事。”
劉貴妃嘲諷地笑道:“哈!嘴巴長在你身上,你愛怎麼說怎麼說!虧本宮先前還誇你有膽量,而今一看,也不過是滿嘴胡話的小人!本宮活了半輩子,還是頭一回遇到做了壞事,還一點罪惡感都沒有的人!”
寧玥搖了搖頭:“貴妃啊貴妃,你從宣王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在謀奪儲君之位,幾十年過去,還沒想通這是一條血路嗎?沒有是非對錯,隻有成王敗寇。現在你知道玄胤的身份了,難道你就會因為她是宣王的侄兒而放他一馬嗎?你不會。”
皇權路,一路枯骨。
即便她與劉貴妃調換一個位子,劉貴妃也不會對她與玄胤有絲毫心慈手軟,如果劉貴妃真的是個好人,早在大哥構陷耿家主時,劉貴妃就挺身而出了。她是給劉貴妃設下了無數的誘餌,但她從沒把刀架在劉貴妃的脖子上,逼她成為一個劊子手。一切,都是劉貴妃自己的貪欲在作祟,這對母子,又何嚐不是想把她和大帥府作為一個擋箭牌?若是某天,大帥府威脅到了宣王的地位,相信劉貴妃會做得比她更絕。起碼,她留了他們母子一條生路,換劉貴妃,怕是要滅了大帥府滿門。
劉貴妃卻並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錯,在她看來,自己輸了並不是自己能力不夠,而是馬寧玥存心欺騙她,若是重來一次,彼此知道底細,她一定早把這顆毒瘤拔掉了!
“馬寧玥!你別太囂張了!真以為玄胤當了皇長孫,你就會是未來的皇後嗎?本宮警告你,不可能!”
劉貴妃不可一世地說完,寧玥的心咯噔一下,心道:劉貴妃莫非也清楚這一世的走向?
下一秒,她聽得劉貴妃說道:“從前是本宮寵你,沒當著你的麵揭穿,但別以為你與中常侍的那些事能瞞過本宮的法眼!花棚走水那次,本宮親眼瞧見你和中常侍抱在一起!你們兩個……”
寧玥噗哧笑了:“我當什麼事兒呢,就這個呀,行,你盡管去和玄胤說,看他氣不氣。”
本來就是玄胤。
劉貴妃被噎得麵紅耳赤:“你……”
寧玥打斷了她的話:“好了,別你你我我了,知足一些,還能保住你現在擁有的一切,若是非得與我一較高下,我也不怕你,但我不會再手下留情。”
“你給本宮等著!”劉貴妃氣悶地離開了。
都說會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劉貴妃這麼明目張膽地找她興師問罪,反而不怎麼讓人忌憚。
寧玥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島上溫差大,白日酷暑難耐,夜間涼風瑟瑟。
“長孫妃還沒睡呢?”
一道溫柔的女子話音從不遠處傳來。
寧玥暗暗搖頭,今天晚上可真是熱鬧,走了司空朔,又來劉貴妃,走了劉貴妃又來嚴惠妃。
“惠妃這麼晚過來,不會也是想興師問罪的吧?”她語氣略淡。
嚴惠妃溫柔地笑了笑:“我可沒貴妃姐姐那麼遠大的誌向。”
貴妃一向自稱本宮,她卻用了我,其“屈尊降貴”的意思,太明顯了。
寧玥問道:“那惠妃找我何事?”
嚴惠妃柔柔地笑道:“就在這兒說話嗎?方便?”
寧玥一聽這話,便明白先前與劉貴妃的談話被嚴惠妃給聽去了,不過也沒什麼好怕的,無憑無據的,嚴惠妃便是到陛下跟前告禦狀,陛下也不會相信,反而認為嚴惠妃容不下她和玄胤。
“方便極了,畢竟,不是誰都有聽牆角的習慣。”
嚴惠妃的神色僵了僵,隨後,不好意思地笑了:“本宮是怕打攪了二位,下一次,本宮一定站出來。”
“是怕貴妃發現你來了我這邊吧?”寧玥一針見血。
嚴惠妃幹笑兩聲:“什麼都瞞不過長孫妃。”看了寧玥一眼,見對方神色淡淡,硬著頭皮道:“宴會上人多,我還沒恭喜長孫殿下與陛下相認了呢,太子殿下生前便想要個兒子,如今算是有了,想必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惠妃這話說得,好像燕公主與珊公主的死活都不重要了似的。”
皇甫珊出走,皇甫燕去尋她,已經好幾個月了,兩人都杳無音信。
嚴惠妃清了清嗓子:“本宮相信她們吉人自有天相。”
寧玥沒有吭聲,真正關心一個人,不會隨口講出這樣的話,總是擔心對方出事,擔憂得夜不能寐。
嚴惠妃有些自討沒趣,笑容裏透出了一絲不自然,很快又說道:“長孫妃是明白人,我也不耽誤長孫妃的時間了,我今天來,的確是有事。”
她說著,定定地看向寧玥,“我想同長孫妃做一筆交易。”
寧玥嘲弄地望向天際:“我為什麼要同一個嘲笑過我的人做交易?惠妃,你真當我饑不擇食嗎?”
嚴惠妃被擠兌得麵上一陣青一陣紅,要不是涵養夠好,隻怕已經發火了。按捺住內心的翻滾,嚴惠妃說道:“已經過去的事,長孫妃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就此翻篇吧!我也是受了秦公公的蒙蔽,才誤會長孫妃你被人玷汙了,我向長孫妃道歉,希望長孫妃原諒。”
不是每句對不起,都能換來一個原諒你。
寧玥不想原諒這些在她傷口撒鹽的人。
嚴惠妃見她不說話,深深地吸了口氣,道:“長孫妃,我知道你很受寵,但陛下的身體你是知道的,你覺得你和長孫殿下能受寵多久呢?你們舅舅當初還是太子呢,結果被人給殺了,殺害太子的幕後黑手是誰,相信你比我更清楚。長孫殿下如今還沒正式入住東宮,也沒接受皇太孫的冊封,說白了,並不是正兒八經的儲君,拿什麼與那一位鬥呢?而即便坐上了儲君之位,像我先前說的,她能殺死太子,難道不能殺死太孫?”
寧玥的眸光微微凝了一下:“惠妃倒是一個明白人。”
嚴惠妃道:“我若是不明白,又怎麼在她眼皮子底下生存那麼多年?又不像貴妃和宣王,一開始便抱了太子的大腿。”
“我還以為惠妃是抱了皇後的大腿。”寧玥淡淡一笑說。
嚴惠妃搖頭道:“表麵的曲意迎逢罷了,我的三皇子沒多少能耐,成天喊著我要做皇帝,但就連他自己都明白,他沒那個能力,所以本宮也比為他刻意爭取什麼。本宮的孫兒倒是有幾個伶俐的,可惜也沒被太子選中。不管怎樣,比起貴妃,本宮要的……實在太少。”
“太少也不是沒有,惠妃想要什麼呢?”寧玥突然來了興趣,這個女人能把宮裏的形勢看得如此透徹,要麼是聰慧至極,要麼——
嚴惠妃緩緩地說道:“我想要兩樣東西,若是長孫妃能做主給我,我一定竭盡全力,助長孫殿下與長孫妃打敗皇後。”
寧玥的眸光動了動:“你想要什麼?”
嚴惠妃拉過寧玥的手,用指尖在寧玥的掌心寫下一行字。
寧玥笑了:“惠妃胃口不小。”
嚴惠妃自信滿滿地說道:“我用來交換的東西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