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史書載,王通耗費九年時間完成了《續詩》《續書》《禮論》《樂經》《易讚》《元經》六部作品,史稱《續六經》或《王氏六經》。他隱居河汾地區講學時,有許多名士紛紛聽講。據《文中子》稱:“門人竇威、賈瓊、姚義受《禮》;溫彥博、杜如晦、陳叔達受《樂》;杜淹、房喬、魏征受《書》;李靖、薛方士、裴晞、王珪受《詩》;叔恬受《元經》;董常、仇璋、薛收、程元備聞六經之義。”
其中,溫彥博、杜如晦、房喬(即房玄齡)、杜如晦、魏征、李靖幾位都是初唐時的名相良將,都在唐太宗的淩煙閣二十四功臣之列。從這個意義上說,“貞觀之治”是王通門人共同努力的結果。
雖然,陳寅恪先生對這個說法表示存疑,舉得此事“未必可信”,但他借用這個說法,是為了表明韓愈開創後世新儒學與新古文的不朽功績。
陳寅恪先生指出:“退之以諫迎佛骨得罪,當時後世莫不重其品節,此不待論者也。今所欲論者,即唐代古文運動一事,實出安史之亂及藩鎮割據之局麵引起。安史為西胡雜種,藩鎮又是胡族或胡化之漢人,故當時特出之文士自覺或不自覺,其意識中無不具有遠則周之四夷交侵,近則晉之五胡亂華之印象,‘尊王攘夷’所以為古文運動中心之思想也。”
在陳寅恪看來,韓愈發起古文運動的根本目標不僅僅是“反佛振儒”,還上升到了“尊王攘夷”的層次。
尊王攘夷是春秋時管仲提出的方針,“尊王”指的是尊崇代表華夏文明正統的周王室,“攘夷”指的是排斥東夷、西戎、北狄、南蠻,即周邊少數民族。尊王攘夷思想對曆代中原王朝影響深遠,到了號稱“華夷如一”的唐朝,這種思想一度衰退,但又被韓愈等人給提了出來。
為什麼陳寅恪先生認為古文運動的中心思想是“尊王攘夷”呢?這與中唐時期的大背景有關。
陳寅恪先生將“安史之亂”與藩鎮割據的局麵與民族文化問題聯係起來,安祿山與史思明都是胡人,而割據最厲害的河朔藩鎮不是胡族就是胡化漢人。“安史之亂”前,大唐很強盛,對周邊民族有著強大的控製能力與融合能力,周邊民族也尊稱大唐皇帝為“天可汗”。但在“安史之亂”時,唐朝勢力急劇衰弱,後來在平定叛亂過程中屢屢借助異族兵馬,不複當年“天可汗”號令諸胡的威望。所以,中唐時的文士普遍體會到春秋時四夷交侵的危機感,而再加上晉朝時五胡亂華的慘痛記憶,中唐文士們自然希望“尊王攘夷”,解決藩鎮割據與周邊胡患。佛教來自西方天竺,興盛於南北朝,被士大夫們看作是與儒教對立的胡人文化,故而遭到他們激烈地排斥。
韓愈曾經做了一件轟動一時的事——諫迎佛骨。這件事讓他差點惹來殺生之禍。
陝西的法門寺裏有一座據稱藏有佛祖釋迦牟尼指骨舍利的佛塔。按照傳統,佛塔每三十年開一次,僧人將佛祖的舍利取出,供世人瞻仰。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恰好是開塔之年,唐憲宗在正月就派中使杜英奇押三十名宮人,持香花恭迎佛骨於皇宮,供養三日,以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皇帝迎接佛骨一事在當時很快引發了朝野的禮佛熱,上至王公貴族,下至鄉野士庶,不惜因此敗家破產、燒頂灼臂。
時任刑部侍郎的韓愈,對此深惡痛絕,他上表諫阻皇帝迎佛骨的行為。他在《諫迎佛骨表》中列舉了許多曆史典故,認為:“夫佛本夷狄之人,與中國言語不通,衣服殊製;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義,父子之情。假如其身至今尚在,奉其國命,來朝京師,陛下容而接之,不過宣政一見,禮賓一設,賜衣一襲,衛而出之於境,不令惑眾也。況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凶穢之餘,豈宜令人宮禁?”
在韓愈看來,佛原本是異族夷狄,不懂中國話,不穿華夏衣冠,不懂儒家的倫理道德,不知封建禮教綱常,就算佛祖活著來長安,皇帝也應該以禮相待,然後送其離開,不讓佛門學說迷惑百姓的頭腦。何況佛祖去世已久,所謂“舍利”不過是枯骨罷了,不應該進入皇宮裏。
中晚唐時的皇帝大多推崇佛教,所以唐憲宗勃然大怒,差點要處死韓愈。幸好有宰相裴度與崔群等大臣說情。但唐憲宗咽不下這口氣——韓愈列舉了很多曆史典故說信仰佛教的古代帝王大多短命。他覺得韓愈這是在詛咒自己,於是將韓愈貶為潮州刺史。韓愈後來寫了一封謝表,向唐憲宗表示悔過,並開始與僧人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