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陳寅恪談文學:無自由之思想則無優美之文學(3)(1 / 3)

李隆基少年時,李唐宗室飽受排擠,武家人憑借女皇武則天這個後台掌權。其他宗室能繞著武家人走就不直行,少年李隆基卻對此不屑一顧。有一回,朝廷舉行祭祀,金吾大將軍武懿宗厲聲嗬斥李隆基的侍從護衛,年僅7歲的李隆基絲毫不懼,反過來喝道:“此乃我李唐家的朝堂,關你何事?竟敢罵我家護衛。”說完便揚長而去。武則天聞訊後不但沒怪罪他,反而對這個頗有太宗皇帝遺風的孫子十分寵愛。

後來李隆基與姑姑太平公主聯手發動“唐隆政變”,誅殺了霍亂朝政的韋後。唐睿宗李旦禪位於李隆基,而後又賜死了太平公主。至此,李唐宗室終於奪回了喪失多年的皇權。

唐玄宗是曆史上有名的兩頭冒尖的皇帝。他的前半生與後半生形成了極大的反差——前期重用姚崇、宋璟等能臣撥亂反正,開創了曆史上著名的“開元盛世”,讓大唐王朝的文德威名傳播到四海;在他的後半生中,他不僅寵愛楊貴妃,還輕信李林甫、楊國忠等奸臣。在他一係列的錯誤出現之後,被他倚重的胡人將領安祿山發動了叛亂,而這便是由“天寶危機”開啟的長達八年的“安史之亂”。

天寶十五年(756年),安史叛軍攻入首都長安。唐玄宗與楊貴妃在此之前出逃,行至馬嵬坡(今陝西興平西)時,隨行的禁衛軍將士憤而嘩變,先殺楊國忠,又迫使唐玄宗縊死楊貴妃。唐玄宗繼續逃往成都,而逃到朔方的太子李亨逃到朔方即位,史稱唐肅宗。他尊唐玄宗為太上皇。

至德二年(公元757年),叛將安祿山被殺,唐玄宗返回長安,被迫成為毫無實權的太上皇,居興慶宮。後來在宦官李輔國的離間下,唐肅宗將唐玄宗軟禁於太極宮甘露殿。此後,唐玄宗鬱鬱而終。

這便是《長恨歌》的故事背景。

“臨別殷勤重寄詞,詞中有誓兩心知。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這幾句膾炙人口的詩,就是白居易對唐玄宗晚年悔恨心情的生動寫照。

除了白居易的長篇敘事詩《長恨歌》外,唐朝小說家陳鴻還以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愛情故事寫下了傳奇小說《長恨歌傳》。說起來,兩人還有一段淵源。

唐憲宗元和年間﹐白居易任盩厔縣的縣尉,陳鴻與王質夫恰好也住在此縣。三人關係很好,在一次出遊中提到了唐玄宗與楊貴妃的往事。白居易感慨萬分,於是寫下了《長恨歌》,而陳鴻則采用了一種新文體——傳奇小說,創作了《長恨歌傳》。

唐朝不僅以詩歌聞名於史,也以流行傳奇小說著稱。陳寅恪先生在《元白詩箋證稿》中對此作了一番考訂。

他說:“是故唐代貞元元和間之小說,乃一種新文體,不獨流行當時,複更輾轉為後來所則效,本與唐代古文同一原起及體製也。唐代舉人之以備具眾體之小說之文求知於主司,即與以古文詩什投獻者無異。元稹、李紳撰《鶯鶯傳》及《鶯鶯歌》於貞元時,白居易與陳鴻撰長恨歌及傳於元和時,雖非如趙氏所言是舉人投獻主司之作品,但實為貞元元和間新興之文體。”

按照陳寅恪先生的說法,小說是唐朝貞元、元和年間興起的一種新文體,不僅在當時頗為風行,也被後世所效法。追根尋源,唐傳奇小說與韓愈提倡的古文都與當時的體製有關。唐朝舉人有時向朝中大臣獻上小說或古文、詩歌,以展示自己的才華,尋求朝臣推薦。

白居易的《長恨歌》與陳鴻的《長恨歌傳》雖不是用來博取朝中大臣好感的敲門磚,但采用的確實是當時新興的文體。

陳寅恪先生又說:“此種文體之興起與古文運動有密切關係,其優點在便於創造,而其特征則尤在備具眾體也。既明乎此,則知陳氏之《長恨歌傳》與白氏之《長恨歌》非通常序文與本詩之關係,而為一不可分離之共同機構。趙氏所謂‘文備眾體’中,‘可以見詩筆’之部分,白氏之歌當之。其所謂‘可以見史才’‘議論’之部分,陳氏之傳當之。”

他的意思是說,這種新興文體與韓愈、柳宗元的古文改革有密切聯係。該文體利於作者創造發揮,並具備多種文體的綜合特點。由此可知,陳鴻的《長恨歌傳》並不是為白居易的《長恨歌》所作的“序文”。兩者算是一個不可分離的共同體。宋朝人趙彥衛認為,唐傳奇的特點是“文備眾體,可以見史才、詩筆、議論”(《雲麓漫抄》)。也就是說,唐傳奇小說集合了數種文體的特色,可以從中反映出作者的文史功底、詩歌文筆、評論深度。陳寅恪先生認為,這個故事題材的“詩筆”更多體現在白居易的《長恨歌》上,而陳鴻的《長恨歌傳》則主要反映了“史才”和“議論”之長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