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陳寅恪談佛學:吸收外來學說,不忘本民族地位(1)(3 / 3)

唐太宗曾寫道:“至於佛教,非意所遵。雖有國之常經,固弊俗之虛術。何則?求其道者,未驗福於將來;修其教者,翻受辜於既往。至若梁武窮心於釋氏,簡文銳意於法門,傾帑藏以給僧祗,殫人力以供塔廟。及乎三淮沸浪,五嶺騰煙,假餘息於熊蹯,引殘魂於雀彀。於孫覆亡而不暇,社稷俄頃而為虛。報施之征,何其謬也……”

這段詔書的大意是:“我(唐太宗)對於佛教的教義,並不是出自本心地去遵從。佛教中即使有有利於國家的經義,但也不過是維護弊端和流俗的虛假法術。為什麼這麼說呢?想通過修行求得正果的人,不能驗證在將來就能得到幸福;對於修行中的人,所做的就是對過去的所作所為的否定。在梁朝時期,梁武帝和簡文帝都因為篤信佛教,掏空國家的錢給僧人們使用,耗盡國家的人力來修建寺廟。結果呢?侯景叛亂,北魏侵略,到陳霸先打過來時,國家也就滅亡了。所以,佛教中因果報應的說法,是極其荒謬的。”

從唐太宗的這份手詔中明顯可以看出,其對梁武帝篤信佛教的做法是極不讚成的,因此他將梁武帝信奉佛教一事引為反麵教材。從這可以看出,唐太宗本人不僅不信佛教,而且也反對別人信奉佛教。針對唐太宗對佛教的態度,陳寅恪又引用了一份詔書。

上麵說道:“至於佛教之興,基於西域。爰自東漢,方被中華。神變之理多方,報應之緣匪一。塈子道世,崇信滋深。人冀當年之福,家懼來生之禍。由是滯俗者聞玄宗而大笑,好異者望真諦而爭歸。始波湧於閭裏,始風靡於朝廷。遂使殊俗之典,鬱為眾妙之先。諸夏之教,翻居一乘之後。流遁忘反,於茲累代。朕風夜夤畏,緬惟至道。思革前弊,納諸軌物。況朕之本係,出自柱下。鼎祚克昌,既憑上德之慶;天下大定,亦賴無為之功。宜有解張,闡此玄化。自今以後,齊供行立。至於講論,道士女冠宜在僧尼之前。庶敦本係之化,暢於九有。遵祖宗之風,貽諸萬業。”

這份詔書講述了中國佛教的由來,並指出了他對世俗的消極影響。同時指出,唐朝的建立及所取得的成就,所賴的是傳統的道德和道家治理國家的策略,跟佛教沒有任何關係。為此,詔書規定,從今往後,佛教不得特殊化,在講經論教時,僧人、女尼要排在道士、女冠的後麵。

不過,在論述唐太宗本人根本不信奉佛教的同時,他又舉出幾個唐太宗推崇佛教的事例。

貞觀三年閏十二月癸醜,唐太宗下詔,為指揮作戰的七處戰場遺址,建立七所佛寺。他在“行陣所立七寺詔”一書中說:“紀信捐生,丹青著於圖像,猶恐九泉之下,尚論鼎鑊,八維之間,永纏冰炭,所以樹立福田,濟其魂魄。”於是,在他的旨意下,交兵作戰死亡慘重的地方,都為那些陣亡的將士修建了寺刹。並且還持續招集僧侶,為死難者招魂。

還有就是優禮玄奘——也就是家喻戶曉的唐僧。貞觀十九年正月初七日,玄奘從印度求法歸來,回到長安。唐太宗隨即召見他,與他“談敘時俗。從卯到酉,不覺時延”。玄奘向唐太宗列出了需要朝廷特別優待的各項條件,甚至有讓大功臣尉遲敬德的愛子窺基出家的要求。對這些要求,唐太宗一一答應。於是,窺基被迫出家,跟隨玄奘學佛譯經。到後來,唐太宗還想讓玄奘還俗來當宰相,被玄奘婉拒。對此,唐太宗讚歎道:“出家者乃大丈夫事,非將相所能為!”

陳寅恪舉完事例後做出了有別於常人的判斷。在他看來,唐太宗乃一代英主,他做出的上述舉措,並不是出自本心。他的本心中,對待佛教的態度始終是“至於佛教,非意所遵”。他所做的敬佛的舉措,都是用來滿足政治需要的。

最後需要指出的是,針對唐太宗對待佛教的態度,學術界存在著與陳寅恪的觀點不一致的說法。較為公允的說法是,唐太宗對佛教的態度,是隨著時勢以及個人興趣的變化而變化的。縱觀唐太宗一代,他對待佛教的具體做法,可以概括為五個方麵,包括:利用佛教團結各方力量,平定割據勢力,完成江山統一;為亡親追崇冥福,為陣亡將士超度亡靈而造寺、布施、齋供;整頓佛教,監督僧尼;管理佛典翻譯,批準在社會上通行;感謝佛教佑護,度僧弘法,樹立功德。他本人對於佛教,也經曆了由開始的半信半疑到晚年的篤信而彌堅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