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太武帝拓跋燾
(拓跋燾①)性情儉率素,服禦飲善,取給而已,不好珍麗,食不二味,所幸昭儀、貴人,衣無兼彩。群臣白帝,更峻京邑城隍以從《周易》設險之義,又陳蕭何壯麗之說。帝曰:“古人有言,在德不在險。屈丐蒸土築城,而朕滅之,豈在城也?今天下未平,方須人力,土功之事,朕所未為。蕭何之封,非雅言也。”每以財者軍國之本,無所輕費。至於賞賜,皆是勳績之家,親戚愛寵,未嚐橫②有所及。
臨敵,常與士卒同在矢石間,左右死傷者相繼,而帝神色自若,是以人思效命,所向無前。命將出師,指授節度,從命者無不製勝,違爽③者率多財失。性又知人,拔士於卒伍之中,唯其才效所長,不論本末。兼甚嚴斷,明於刑賞,功者賞不遺賤,罪者刑不避親,雖寵愛之,終不虧法。常曰:“法者,朕與天下共之,何敢輕也。”故大臣犯法,無所寬假。
(《北史·太武帝紀》)
【注釋】
①拓跋燾:北魏太武帝。②橫:不由正道,不循正理。③違爽:違反;違背。爽,違背、過失。
【譯文】
拓跋燾稟性清靜,率直樸素,衣食住行,隻要夠用就行了,不喜歡珍奇麗品,吃的食物花樣不多,他所寵幸的昭儀、貴人穿的衣服都沒有任何的色彩。群臣稟告他,請他按《周易》設險之義來重新修築京師城牆,又陳說了蕭何當年有關大修宮室的言論。太武帝說:“古人說,在於道德而不在於險固。屈丐用土高築城牆,而我卻消滅了他,難道這是城的原因嗎?現在天下未定,正是需要人力的時候,大興土木的事情,我不去做。蕭何的建議,不是好話。”常常認為財錢是軍國的根本,而不輕易加以浪費。至於賞賜,都是些有卓越貢獻的勳臣,他的親戚和所寵愛的人,沒有一個不循正理而受到獎賞。
和敵人作戰時,他常和戰士們一起在箭簇中,左右死傷的人不斷,而太武帝神色自若,所以人人都願為他效力,所向披靡。命令將領率軍出征,指揮調度。聽從他的命令的,沒有一個取得不了勝利,違背命令的多以失敗告終。拓跋燾的天性又了解人,從卒伍中選拔士人,隻要有專長,不論他出身何種家庭。他執法嚴明而又果斷,明於刑賞,有功的人盡管出身低微,他都要予以獎賞;有過失的人盡管是貴戚,他也要加以懲罰,即使是他所寵愛的人,他也決不會姑息。拓跋燾常說:“法律,是我和天下人的法律,怎麼敢輕視它。”所以大臣們犯法,也決不會受到寬恕。
第二節 北魏孝文帝
帝①幼有至性。年四歲時,獻文患癰②,帝親自吮膿。五歲受禪,悲泣不自勝。獻文問其故,對曰:“代親之感,內切於心。”獻文甚歎異之。文明太後以帝聰聖,後或不利馮氏,將謀廢帝,乃於寒月,單衣閉室,絕食三朝,召鹹陽王禧將立之。元丕、穆泰、李衝固諫乃止。帝初不有憾,唯深德丕等。撫念諸弟,始終曾無纖介。惇③睦九族,禮敬俱深。雖於大臣,持法不縱。然性寬慈,進食者曾以熱羹覆帝手,又曾於食中得蟲穢物,並笑而恕之。宦者先有譖帝於太後,太後杖帝數十,帝默受,不自申明。太後崩後,亦不以介意。
聽覽政事,從善如流。哀矜百姓,恒思所以濟益。天地、五郊、宗廟、二分之禮,常必躬親,不以寒暑為倦。尚書奏案,多自尋省;百官大小,無不留心。務於周洽,每言,凡為人君,患於不均,不能推誠遇物。苟能均誠,胡越之人,亦可親如兄弟。常從容謂史官曰:“直書時事,無諱國惡。人君威福自己,史複不書,將何所懼!”南北征巡,有司奏請修道。帝曰:“粗修橋梁,通輿馬便止,不須去草劃令平也。”凡所修造,不得已而為之,不為不急之事,重損人力。巡幸淮南,如在內地。軍事須伐人樹者,必留絹以酬其直。人苗稼無所傷踐。諸有禁忌禳厭④之方非典籍所載者,一皆除罷。
雅好讀書,手不釋卷。《五經》之義,覽之便講。學不師受,探其精奧,史傳百家,無不該涉。善談莊、老,尤精釋義⑤。才藻富贍,好為文章,詩賦銘頌⑥,在興而作。有大文筆,馬上口授,及其成也,不改一字。自太和十年已後,詔冊皆帝文也。自餘文章,百有餘篇。
愛奇好士,情如饑渴。待納朝賢,隨才輕重。常寄以布素⑦之意,悠然玄邁,不以世務嬰心。又少善射,有膂力,年十餘,能以指彈碎羊骨⑧,射禽獸,莫不隨行所至而斃之。至十五,便不複殺生,射獵之事悉止。性儉素,常服浣濯之衣,鞍勒鐵木而已。帝之雅誌,皆此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