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幹瞪著夏崇正,心裏全是叫囂,媽的,完了,我有好多要說要問,但現在什麼都問不出來說不出來。
就這麼單看了幾眼人,在接觸到他終於忍無可忍又投回的視線時,我匆忙間錯開眼神。內心狂歎,好險!眼角卻是像看到了他似有若無的笑意,極淡,卻在以他為核心的周圍散開。真他媽的溫柔的要命。
我本來是要偷換碟的,這下被突然出現的夏崇正一嚇,隻好自己收了東西,幫剛剛還在哭的小東西擦幹臉,對著空氣說話,“出去吃點東西?”
夏崇正起身,“好,我換個衣服。”
我看了一眼他身上像是睡衣又能當休閑的衣服,‘哦’了一聲。
趁著夏崇正去換衣服,我逃到廁所裏給小姨這女人打電話,打了兩通,都沒接。正當我預備再接再厲再創輝煌的時候,夏崇正的聲音就在門外響起,“好了沒?”
“好了。”我垂頭喪氣的走出去,腦袋瓜子就像安了固定鍵那般高昂。士可殺不可辱,夏崇正,你小子既然趕回來,哥們我也敢,也敢……
好吧,其實我不敢。
吃飯的地方就在小區門口的餐廳。這地方我和小姨常來,有時候我不來她家,就聽她嘮嗑也是在這底下,吃完又送我回學校。我估摸當年我填到這裏來就是衝著我小姨嫁到了這裏。可惜是幸福總是短暫的,我可憐的小姨還沒和她心心念念的男人過多久,就分的這麼徹底。
人要離開攔不住,天要下雨記得帶傘。
幫小寶點了碗粥,選的菜色也都是小姨叮囑過的那幾樣。其實帶孩子還是有一份責任,我先伺候著小祖宗喝完粥,又把東西放到他夾得到的地方,這才裝作坦然的模樣來迎接夏崇正一直放在我身上的視線。
結果本來以為這人會明的把視線移開,出乎意料的是他一動不動的盯著我看,眼神裏有燃燒的火種。
我心裏那幾分淺淡的笑意就這麼突如其來,“小舅,吃東西。”
被我這麼一叫,夏崇正的眼神一抖,好歹都算是回過了神。他眼睛旁邊的金屬框架在暖色的燈光下泛著潔淨而純柔的光。
等他回了神我又開始失落。勸著自己患得患失畢竟不好,我開始埋頭苦幹,狂卷風雲。
吃完飯身邊的小寶又開始鬧騰著要去遊樂場。我頭一次為了小孩子的韌性而感到詫異。如果哥做事能有這份勁頭,那還有什麼好擔心,世界簡直就是我的。
在小寶一抽一泣裏,我舉手投降,“小寶要去哪裏玩?”
“有船和飛機的遊樂場,船!”見我答應,小寶變臉飛快,興奮的在我手肘裏轉過身,對著我高興的手舞足蹈。
我臉色不可控製的扭曲,媽的,踢中哥的肚子了,剛才吃飽,痛啊!簡直不能再肝顫寸斷欲罷不能!
給了小寶一個安慰性質的警告,同時左手把小寶的腳按住。
這時候我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帶著關懷意味站在一旁的夏崇正。碰巧這時候他也揚起視線看了我一眼,兩人都有些微愣,隨即還是他說道:“走吧。”
在這習以為常的默契裏,我內心那些叫囂著流淌的毒液險些就要破土而出。
在過往的日子裏,夏崇正和我相處的方式更像是親人。而如今我們曾經的相依相守散落在四海天涯,就算是費勁力氣也難尋得對方一個蹤影。
更令人糾纏不放的卻是剛剛夏崇正和我刹那間的默契,這份與生俱來或者說是後日裏在漫長的相處中磨合而成的了解,讓我對我們之間那私有若無的曖昧心心牽掛。
說的更簡單一點,和所有癡念不忘的男男女女們都一樣,纏留不走,隻是因為在幻象裏還有一丁點兒微渺的可能性。就為了這麼小的不能再小的幾率,我撐著走到了現在,即將走向前方還漆黑一片的道路。
這個傍晚,當夕陽在我們的臉頰上鋪滿餘暉,如同細碎的溫柔秘密的灑滿遊樂場的每個角落,在小寶誇張而又興奮的尖叫聲裏,夏崇正悄悄扯著我的胳膊,壓低了嗓音,像是羞愧,又像是執拗於一個答案不放的苦候者。
在他帶著海洋般湛藍的瞳孔裏,我望見我們曾經忘卻現在依舊回想不起來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