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為帝國朝廷之上,發號施令、治理國家的是丞相(三公),所以一旦政策失敗或發生天災人禍,丞相(三公)便要引咎辭職。
丞相負責製與皇帝專製獨裁相比,顯然有三大優勢:一是丞相(三公)不是家族世襲,可以舉賢而任之;二是丞相不是終身製,一旦有重大失誤、不能勝任可以罷免;三是丞相(三公)人數上比較靈活,可以專任一人,也可以兩、三人甚至更多,實施集體管理。因此,說丞相負責製為中國古代政治中比較科學合理而靈活的部分,並非虛言。
黃老思想的主導之下,天子無為,賢相執政,這是漢初最大的“王道”,也是漢朝之所以興起的最大根本。
這種丞相負責製從漢初開始實行,一直到漢武帝初年,還是行之有效的政治原則,但是雄心勃勃的少年天子終於不能忍受丞相對他的約束,一場從丞相手裏奪權的政治鬥爭很快在武帝一朝上演,最終以丞相一方的決定性失敗告終,從而回到了“秦皇陷阱”這個老問題。
三、漢武帝從丞相手裏奪權
漢武帝建元六年,皇帝的舅舅田蚡當上了帝國的丞相,他去見皇帝,坐在那裏談國事,講要任命這個人做郎官,又講要派那個人做縣令,老半天漢武帝都插不上嘴。終於等到舅舅喝茶的時候,漢武帝得了機會說了句話:
“你說完了嗎?我也要來任命幾個官員!”
從漢惠帝到漢景帝,大漢天子們一直守著國家元首的本分,現在漢武帝卻不幹了,他覺得不過癮,像把政府首腦的活也攬過來自己幹!
但是漢武帝如何才能把大權從丞相手中奪過來呢?
第一步是縮短丞相的任期,本來蕭何、曹參以來,丞相在位時間都比較長,一般不出重大問題不會輕易換人。因為一個領導一個思路,換人過於頻繁,不利於政策的延續性和深入開展,更不利於政局的穩定。但是漢武帝為了奪權,一上來就在六年時間裏罷免了衛涫、竇嬰、許昌三個丞相,漢初丞相久任的優良傳統,從此破壞!丞相任期短了、人換得勤了,威信難以樹立,在皇帝麵前自然也就少了幾分底氣,此為一。
第二步更絕,你丞相不是百官之首麼?朕在這百官之外,另設官員,處理政事,如此一來,很多事情,朕在宮裏麵就商量定了,到朝堂之上,給你個結果就是了!
於是,一些皇帝身邊的文人和低級官員,組成了一個非正式的議事機構,即所謂“內朝”。他們作為皇帝的智囊與喉舌,在內為皇帝出謀劃策,到朝堂上則替皇帝給丞相出難題、與公卿辯論,以達到皇帝的意圖。
這些“皇帝身邊的人”,大多兼了一個官銜曰“侍中”。 這“侍中”是個什麼官?其實就是給皇帝提尿壺的,當時有個孔安國,也在內廷做“侍中”,別人都提著皇帝的虎子,唯有他負責提唾壺,“朝廷之士”沒有不羨慕他的。
給皇帝提尿壺的“侍中”,後來大多成為一時名臣,如衛青、霍去病、霍光、朱買臣等。一時侍中成為顯貴之職。
第三步是決定性的,儒家學說成為官學之後,漢武帝提拔了一個寒酸大半輩子的老儒公孫弘做了丞相,還封他為侯。從此相權一落千丈,為什麼?因為公孫弘一無才學能力,二無戰功,三無顯赫門世,他的富貴完全是漢武帝的一手所賜,所以一登相位,公孫弘便完全匍匐在了皇帝的腳下,朝廷論事,公孫弘凡事必以皇帝意向為瞻,奴才氣象,自此出現。
第四步則完全成了漢武帝的趁勝追擊。丞相沒有權勢也就算了,遇到災異還得充當替罪羊。搞到最後大家都害怕當丞相,漢書記載,武帝命公孫賀為丞相。這位公孫兄也算是久經沙場的鐵漢子,遇到這等事也失態了,他不肯接受丞相印綬,還使勁叩頭、哭泣,說:“臣是邊境上的鄉下人,憑著鞍馬騎射當了官,論臣的資質實在擔任不了宰相這樣的重任啊!”
公孫賀哭得太悲傷,連漢武帝都被感動了,可丞相總得有人做,於是命人強行把他拉起來,硬是逼著他做了丞相。公孫賀無奈,出門的時候說了一句話:“主上賢明,臣不足以稱,恐負重責,從是殆矣。”什麼意思?就是三個字:“我完了!”
至此,漢武帝終於成功奪權,然而大權獨攬的他,卻並不喜悅,因為丞相靠邊站以後,“秦皇陷阱”的兩難境地,便擺在了他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