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新兵蛋子(1 / 3)

1938年5月,一二九師騎兵團駐紮在南宮縣城。

劉春雷來到軍營門口,站崗的哨兵攔住問:“幹什麼的?”小夥子見到當兵的還是有些發怵,吭哧了半天才說了句:“我……我找胡彥明,他是我師兄。”

哨兵也愣了:胡彥明是誰呀?不認識。

正不知該怎麼辦,從營房裏麵走出個背盒子炮的八路軍幹部,笑嘻嘻地打招呼:“小兄弟,是來報名參軍的吧,歡迎歡迎!”

這個幹部帶著劉春雷去團部辦登記,一路上問長問短:叫啥名字?多大了?家裏有些什麼人?……還找出大紅紙,張羅著給捐獻戰馬的家庭寫感謝信,周圍的人都喊他鄧政委。

鄧政委?就是那個在布告上簽名的騎兵團政委鄧永耀?這麼大的官還這麼和氣,劉春雷頓時覺得心裏暖洋洋的。

可是,接下來遇到的人就沒這麼客氣了。

到了新兵營,耿協福營長正和侯洪臣教官在屋裏下大棋(象棋),看見新兵蛋子進來,上下打量了幾眼,喊一聲:“來呀!馬牽走!”立刻就有人把大紅馬牽走了。兩位領導又接著下棋。

沒人發話,劉春雷隻好在屋子當中傻站著,等了好一陣才怯怯地問:“那個……槍……我的槍在哪?”

“槍?不急。先訓練再說,”營長一抬頭看見馬刀了,指指桌子,“把軍刀留下!”

“不給!我不給。”小夥子急了。這把哥薩克馬刀可是自己的寶貝,不發槍還想搶我的馬刀,沒門!

耿營長也沒想到新兵會有這麼大火氣,愣了愣,揮揮手讓他走了。

第二天,劉春雷就倒黴了。

先是在準備馬料的時候挨了罵。當時,為了給戰馬增加營養,要在草料裏添加料豆。這料豆是先用鹽水煮熟,然後再炒幹備用的。劉春雷幹這活不在話下,他一邊炒豆子,一邊抓了一把擱在嘴裏閑嚼(估計這是他當廚子時落下的習慣)。結果被侯教官看見,訓斥一通,說他“跟牲口搶食”。接下來再去刷馬,小夥子沒留神,讓戰馬把棗樹的樹皮啃掉了一圈,耿營長知道後又是一頓臭罵。

這下子劉小夥兒有情緒了,他覺得領導為這麼點破事刁難他,擺明了是惦記著自己的那把好刀,於是拎著馬刀去找耿營長,見麵就說:“這把刀我不要了,請長官以後別再跟我過不去。”

耿協福沒吭氣,把刀收下了。晚上就召集新兵開會,營長和教官首先檢討了自己對劉春雷的態度,然後就宣講部隊的紀律和共產黨八路軍的群眾政策,一條一條說得詳細在理。劉春雷心想:這八路軍當官的給當兵的道歉,規矩還真是不錯啊!

八路軍的規矩好,八路軍的規矩也大。

當時,騎兵團的兵力隻有三個連外加一個營。三個連都是正宗的紅軍老底子,戰馬配齊了,戰刀卻是五花八門;另外的這個營是新兵訓練營,隻有一百多人、四十多匹馬,沒槍也沒刀。

新兵營和老連隊是分開訓練的,新兵們很少和老兵打交道。這裏麵有個原因是說話聽不懂。

一二九師騎兵團的老底子是陝北人(甘陝紅二十六軍騎兵二連),後來並入了湖北人(鄂豫皖紅二十五軍手槍團),改編成八路軍後又補充進了四川人(紅四方麵軍的幹部戰士)。所以,來到冀南的時候,隊伍裏陝西、甘肅、四川、湖北、河南、安徽……什麼方言都有,就是沒有說河北話的。別說當地老百姓聽不明白,就連老紅軍自己都犯暈。

新兵營的戰士大多來自河北,年齡、經曆相似,又是同鄉,彼此間很快就混熟了。隻不過,大家都是新來的,不懂八路軍的規矩,犯錯誤的時候也就沒人能夠提個醒。

新兵訓練辛苦,部隊的夥食又跟不上,到了晚上總覺得肚子餓。杜金波(1944年犧牲)和崔秉誌(1942年犧牲)的家在縣城,杜家是賣燒雞的,崔家賣醬驢肉卷餅,大夥就掩護他倆溜出軍營去找好吃的。可是,這倆小子回來的時候沒把吃食帶足,給了這個不給那個,結果就挑起了“人民內部矛盾”。

別人吃得香,胡彥明(1943年犧牲)看著眼饞心裏窩火,數落了幾句,兩邊就打了起來。既然是打群架,當師弟的當然要幫著師兄,於是事情鬧大了,大家都被關禁閉。據戰友們揭發:鬥毆中,劉春雷曾經叫囂“老子的馬刀不在手上,不然非砍了你們”,為這句話,多關一天。

剛從禁閉室裏出來,劉春雷又惹禍了。

當騎兵的當然要練馬刀,但新兵練刀不能騎馬也不能使真刀,否則揮起刀來,朝前撩了馬耳朵,朝後劈了馬屁股,弄不好還能把自己的腳剁下來。所以一般是先拿一條長板凳,前端豎捆著一根掃帚,大家舉著木棍左右比畫,什麼時候狂揮亂舞都不會打到板凳、掃帚了,什麼時候才能上馬。

戰士們都明白這門技術關係重大,練得十分認真。可是,人人都想多練習,到哪裏找那麼多長板凳去?

劉春雷四下張望計上心來,“噌”的一下躍上老鄉家的院牆。這地方好,高大寬敞,而且騎著牆頭比坐在矮板凳上瀟灑多了。於是夥伴們紛紛效仿,爬上院牆,“嘿嘿——哈哈”地左刺右砍。

正玩得高興,房東老頭出來了:“你們幹啥呢?騎兵不騎馬,騎我家牆頭?”

“大叔,稀罕吧,我們這是在練刀法!”

“倒黴孩子,這哪是練刀,你們這是拆牆吧!……”

話沒說完,“轟隆”一聲,院牆真的垮了。營長氣急敗壞地跑來賠禮道歉,灰頭土臉的劉春雷隻好又回到禁閉室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