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證作為一門學問,萌芽於先秦,起步於漢唐,發展於兩宋,自衰於元明,大盛於清。到了近現代,又有了新的發展。
《孟子?盡心下》載孟子的話說:”盡信《書》,則不如無《書》。吾於《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仁人無敵於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這是孟子對《尚書?武成篇》說周武王伐商紂”血之流杵”的懷疑。韓非在《裏學篇》中,則進而舉例說:”孔子、墨子俱道堯舜,而取舍不同,皆自謂真堯舜,堯舜不複生,將誰使定儒,墨之誠乎……無參驗而必之者,愚也;弗能必而據之者,誣也。故明據先王,必定堯舜者,非愚則誣也。”這雖然還不能說是具體的考證,但他在懷疑古書古說的基礎上,已提出了考證的必要性。他強調言之有據,實事求是,反對主觀臆斷。這說明,考證在先秦已經萌芽了。
到了漢唐時期,考證開始出現在學者們的著作中。其主要集中在史著、簿錄、經史傳注,以及考史專著等方麵。史著的考證,是從司馬遷開始的,他編著《史記》時,”網羅天下放失舊聞,略考其行事,綜其始終,稽其成敗興壞之紀,上計軒轅,下至於茲,為十表、本紀十二、書八章、世家三十、列傳七十,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見司馬遷《報任安書》)。不難看出,他對自己所見的文獻資料,是經過一番考證,才決定取舍的。如,當時諸子雜記中記載說:堯讓位於許由,許由不受。司馬遷以《尚書》不載和孔子舉讓國聖賢沒有提到許由為依據,在《史記》中刪去許由,直書堯讓位於舜,便是一種考證。《史記》之後,史學名著《漢書》、《後漢書》、《三國誌》等,也都做了許多考證工作;簿錄的考證,由西漢劉向開其先河,他在校理群書時,每校完一書,都要寫一篇敘錄奏上,敘錄中結合辨偽,就有對原書的作者及其內容的考證。以後劉歆將劉向的校書成果集結為《七略》,班固又據《七略》撰成《漢書?藝文誌》。這兩種書也都有考證的內容,如《漢書.藝文誌》中說:”《論語》者,孔子應弟子、時人及弟子相與言而接聞於夫子之語也,當時弟子各有所記,夫子既卒,門人相與輯而論纂,故謂之《論語》。”這便是對《論語》編纂所作的考證;經史傳注的考證,從兩漢到隋唐,學者們治學多注重名物訓詁,他們為經史作注,如東漢鄭玄對群經的箋注,南朝宋裴鬆之對《三國誌》的補注,唐孔穎達、賈公彥等人的《五經正義》,顏師古的《漢書注》等,都包含了極多的考證內容;考史專著,在魏晉南北朝時已經出現,他們是專對一些古史內容進行考證,糾謬補闕的。如魏晉之際,譙周憑據舊典專糾《史記》謬誤《帝王世紀》等,都是這方麵的專著。
除此之外,這時人們已開始注意利用地下的出土文獻來考證古書內容的是非了。如《太平禦覽》引《皇覽塚墓記》中說:”漢明帝時,公卿大夫諸儒八十餘人,論五經誤失。符節令宋元上言:秦昭王與呂不韋好書,皆以書葬。王至尊、不韋久貴,家皆以黃腸題湊。地處高燥未壞。臣願發昭王、不韋家,視未燒詩書。”這雖隻是建議,未予實施,但西晉初年《汲塚竹書》出土後,當時一些學者用以考證現存典籍已是事實。如《晉書?束皙傳》說:《汲塚書》”蓋魏國之史書,大略與《春秋》皆多相應。其中經傳大異,則雲:夏年多殷;益幹啟位,啟殺之;大甲殺伊尹;文丁殺季曆;自周受命,至穆王百年,非穆王壽百歲也;厲王既亡,有共伯和者攝行天子事,非二相共和也。”這都是依據《汲塚竹書》考證現存經傳得出的結論。不過,總的來說,考證之於漢唐還隻是起步,並未成為一門學問。
兩宋是考證的發展時期,其時考證內容極其豐富,考證的方法多種多樣,既有綜合的考證,又有具體的考證;具體的考證中,既有專題的考證,又有雜記的考證。另外還有金石的考證。這些考證有分有合,互相補充,出現了一係列的考證專著。
綜合考證,是對某一時代文獻群或曆代著錄典籍係統的考證,專著如南宋末年王應麟的《漢書藝文誌考證》,宋末元初馬端臨的《文獻通專?經籍考》,專著如北宋司馬光的《資治通鑒考異》;專題考證,是對專題項目進行具體考證,是對文獻記載內容的考證。專著如北宋吳曾的《新唐書糾謬》與《五代史纂誤》;雜記考證,是像讀書劄記那樣的考證,專著如北宋沈括的《夢溪筆談》,南宋洪邁的《容齋隨筆》,王應麟的《困學紀聞》;金石考證,是利用金石簡牘等出.±文獻對曆史的考證,專著如北宋劉敞引用先秦彝銘考知三代製度的《先秦古器記》,繼之,歐陽修的《集古錄》,趙明誠的《金石錄》,洪邁的《隸釋》也都是這方成的成功之作。 這一時期,南宋的洪邁和王應麟是代表人物,他們博洽多聞,涉及麵廣,凡經史、文學、天文、地理等方麵,無不廣加考證。洪邁積40年的讀書劄記寫成《容齋隨筆》,書中很大一部分內容是對史書誤載的訂正,其運用材料非常廣泛,以詩文證史,以碑石文字注吏,以手寫本訂正流行本,凡所訂正,都十分精當。如,《舊唐書》載青大將李宓伐南詔,為南詔所所擒,《新唐書》載李宓死於南詔,《資冶通鑒》因《舊唐書》之說。洪邁根據李宓同時人高適的《李宓征蠻詩》序文及詩的記載,訂正說李宓並未敗死南詔,是活著回到長安的,就很有說服力。王應麟的代表作《困學紀聞》,在文獻學上建樹頗多,其中的考史六卷,是對《史記》等正史及編年史等書進行廣泛號證的,其糾謬、辨證多在廣泛收集資料的基礎上進行。如《史記?瞻世家》載:”三十六年,惠王卒。”《困學紀聞》根據《竹書紀年》等書的記載考證說:”《左傳後序》日:古書紀年篇,魏惠王三十六年改元,從一年始至十六年,而稱惠成王卒。即惠王也。疑《史記》誤分惠成之世以為後王年也。朱文公日:惠襄哀之年,見於竹書明甚。《史記》蓋失其實。”這論斷是很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