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為,劉秀看到馬援報告的時候,心裏早就在暗笑了。縱橫江湖N年,他的決策從來沒有失過手。但是,這一次,他要失手。
假裝失手,為馬援,也為自己。
在政治的博弈場中,技術居重,與道德無關。避開道德不談,劉秀要洗掉馬援這張老牌,實屬技術上的取舍衡量。馬援必須出局,不然,若幹青年俊傑將無法出頭。
比如,那個姓竇的,還有那個姓梁的。姓竇的,叫竇固;姓梁的,叫梁鬆。臉孔很陌生,可他們的能量一直都徘徊在牛A與牛C之間。竇固,竇融弟弟的兒子;梁鬆,梁統的兒子。
諸位是知道竇融的,有人可能會沒聽說過梁統,就更別提梁鬆了。
梁統,馬援老友,字仲寧。早年,梁統闖蕩江湖,即被拜為酒泉太守。赤眉兵起,向北要搶他的地盤,他和竇融一道出兵保境有功,被拜為武威太守。隗囂造反,梁統又與竇融一道與劉秀會師,亦有功。隗囂兵敗,竇融被召往洛陽,梁統也跟隨前往。竇融吃大肉,梁統吃小肉。兩人都被封侯,同時,梁統還被拜為太中大夫。
老爹種樹,兒子乘涼。梁統兒子梁鬆得勢甚快,娶了劉秀女兒,成了乘龍快婿。竇固呢,也托了伯父竇融洪福,成了劉秀另一乘龍快婿。家族顯赫,地位不凡,如此能量,誰敢小覷?
但是,偏有人不買此二人的賬。普天之下,敢不把碗豆當糧食的人,也就馬援了。曾有一次,馬援出征,竇固和梁鬆兩個後輩都來給他送行。送行嘛,就是體現後生對前輩的尊重。
可前輩馬援並不領情,他告別前相當嚴肅、相當嚴厲地告訴竇固和梁鬆:居高位者,要時刻記得自己從哪裏來的,不然一旦得意忘形了,就會被人掀下馬。
馬援那話,句句是實話,可句句傷人。馬援以為他和竇融是老朋友,跟梁統也是老朋友,以長輩身份教育兩個得意後生沒什麼不妥。
他錯了。他並不知道,在竇固和梁鬆這兩個高幹子弟看來,麵子不是自己掙來的,是別人給的。連劉秀都給這兩個女婿無限麵子,馬援卻連一句客氣的話都不會說。跟他搭夥還有啥意思,不如直接拆台走人算了。
二人當中最想下手的,是梁鬆。馬援和梁統的關係最鐵,最夠哥們,可跟梁鬆卻連邊都搭不上。有一次馬援生病,梁鬆前來探病,馬援當梁鬆是透明人,理都不理,搞得梁鬆灰溜溜地走人。
馬援的賓客就問馬援,梁鬆盡管年輕,可他怎麼說也是皇帝的乘龍快婿,多少也得給他點麵子吧。你猜馬援怎麼回答的?老人家說了一句特牛的話:“我乃鬆父友也。雖貴,何得失其序乎?”
馬援的意思就是說,我是梁統的老朋友,梁鬆盡管富貴了,可不能亂了這個輩分資格的秩序。
顯然,在馬援的眼裏,政治江湖就是排資論輩的江湖。管你什麼青年俊傑,你就算飛到天上去了,也得下來向我老前輩磕頭。我領不領你的情,那是我的事。
說得也沒錯。不給別人麵子,那是你的事。問題是,梁鬆沒有得到麵子,卻是他的事。那次會麵以後,梁鬆算是跟馬援結下梁子了。
盡管是梁子,但還不是什麼深仇大恨,還沒有達到要上綱上線的地步。但是,一個意外事件打破了梁鬆對馬援的幻想,就此恨到骨子裏去了。
事情是這樣的:馬援有兩個侄子,一個叫馬嚴,一個叫馬敦。二人讀書讀多了,自然就染上了文人習氣。這也是所有文人的老毛病了,吃飽喝足,就喜歡議事品人,拿政客開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