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又見麵了。”一身玄色素袍的晚陽真人,安坐在蒲團上,對麵站著身形消瘦的肖遙。
“拜見師伯。”肖遙恭敬下拜。
長者坐於地,晚輩豈能站立?肖遙對傳統的禮節向來奉行不悖。
“你是懂禮貌的孩子,年輕人,禮貌點總是好的。”
晚陽真人顯然對肖遙的謙卑有禮頗為讚賞,畢竟,如今的鼎湖劍塚,性格張揚跋扈的公子哥兒越來越多。
即使受到誇獎,肖遙臉上並無絲毫驕矜之色,恭敬地回答:“我從書上看的,禮之於人,猶酒之有襞也。”
晚陽真人嗬嗬一笑,打趣道:“果然什麼樣的師傅,教出什麼樣的徒弟。沒上山幾天,就張口閉口都是酒。”
“弟子慚愧。”
至此為止,晚陽真人的態度依然平和冷靜,氣氛一度還十分輕鬆,完全不似顧墨白進來時那般劍拔弩張、疑忌陡生。
但肖遙知道,這個深居簡出的老人,對鼎湖劍塚上發生的一切都有著非同尋常的感應力。山門前發生的一切,未必能逃過這位老人的眼睛。
“我沒想到墨白會把你帶來。既然你來了,我便要見見你。想必你也清楚,為什麼我要見你?”晚陽真人開門見山,意思已經很明顯。
“弟子明白。”
意料之外卻也是意料之中,晚陽真人在鼎湖劍塚經營多年,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木屋離山門不遠,以落星境巔峰的修為,能聽清辯清都不奇怪。
“冥想有益身心,隻是你們年輕人太浮躁,哪會靜得下心來。你若能靜得下心來,想必也能有所得。”哪怕是麵對門中重寶失竊,晚陽真人依然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所謂世外高人,就是如此。
樂騫之輩,雖然武道修為與晚陽真人不相上下,但絕沒有晚陽真人這等氣度,曆盡風雨、看透世事的氣度。
“師伯說的是。”
晚陽真人淡淡一笑,說道:“你是個誠實的孩子,說實話,若不是你的根骨資質確實有限,我會喜歡上你。你師傅已經很多年沒有收過弟子,我希望他能做出些事情。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理解我的苦衷。”
話很輕,卻字字誅心,比葉濱、靜聰和劍心殿眾弟子的大聲譏諷要刺骨得多。
肖遙緊咬著下唇,一言不發,長袖裏的一雙拳頭緊緊攥著。
“一代宗師,早該將紅塵看穿,說話卻如此尖銳,反倒不如你這個後生小子了。”晚陽真人哂笑道。
“弟子理解。”
“我問你,你便直言相告。若有朝一日,鼎湖劍塚參與諸侯之爭,你以為當支持哪家諸侯?”
同樣的問題,先問顧墨白,再問肖遙。世外高人,行事往往出人意表。
肖遙沉吟道:“鼎湖劍塚乃天下武道之宗,武道之於王道,久遠過甚,亦昌盛過甚。九州之大,王道可廢弛,但武道絕無廢弛之理。以弟子愚見,武道高於王道,鼎湖劍塚傳承千年而不出世,也是因為如此。師伯又何必去理會王權之爭呢?”
晚陽真人不可置否,隻淡淡一笑,“你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武道粗通入門,王道更是管中窺豹,卻也敢妄言二者之理,真是初生牛犢。”
肖遙並不爭辯,亦不附和,隻是躬身行了一禮,直起身子,靜待。
木屋有窗,油紙所糊,半掩著,微風吹進窗來,書桌上的宣紙發出簌簌的聲響。
晚陽真人又問道:“你以為中原王與清歡侯誰能成為天下霸主?”
若是武道與王道之爭肖遙不足論,那這關係天下大勢的諸侯之爭,更輪不到肖遙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來品評,因為天下無數兵家謀士尚看不透這場戰事,又何況一介窮酸稚子。
但晚陽真人既然問了,肖遙就會回答。
“中原王楚賁實力雖強,卻不足清歡侯足智多謀,兩方雖相持不下,時間一長,清歡侯攻心奏效,楚賁必然分崩離析,華州之地要麼四分五裂,要麼盡歸皇甫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