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之事,圖個聽者開心、說者得財,哪能處處計較真相。
中年文士哈哈一笑,接著說道:“這位聽客,這你就有所不知了。破軍神將個個都是純爐境高手,而樂騫不過是落星境巔峰,看似一步之遙,但這一步便可登天,其中的差距哪是我們這些普通人能理解的?至於晚陽真人、諸殿教習,與樂騫相比尚有相當距離,能幫得上什麼忙?武道之爭又不是莽夫打群架,並非人多就能取勝。”
說罷,中年文士端起桌案上的白瓷茶杯,嘬了一小口晶瑩剔透的茶水,在嘴裏一濾,清清嗓子說道:“不過,這並不是鼎湖劍塚滅門的原因。一個翼寒山,還不足以讓千年宗門毀於一旦。鼎湖劍塚滅門,是因為隱龍先生出現在了青龍殿後山的鼎劍台上,穿著一雙木屐。”
大堂裏頓時安靜下來,連錦衣男子都停下了嗑瓜子的動作,上一刻還亂哄哄的茶館,此刻一片寂靜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過了半晌,眾人仍然大氣都不敢出。
書客中才有膽子稍大的少年顫聲問道:“隱龍,隱龍先生?”
隱龍先生楚寒衣,當今九州最閃耀的名字,甚至蓋過了最負盛名的五破軍,以及江左那位狡猾如狐狸的辰澈,也許隻有傳說中的浮屠秦獨岸,能與他媲美。
一個是武道高不可攀的頂峰,一個是兵家公認的當世第一。
即使是說起他的名號,都足以讓人屏息凝神。
“隱龍先生去武煉峰了嗎?這麼說,他來過獨心城?”一個豐神俊朗的年輕公子麵帶喜色,連聲發問。
中年文士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掃視全場,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書倌之輩,極擅察言觀色,什麼時候含羞半遮麵,什麼時候竹筒倒豆子,都把握得極好。
畢竟將書客們的情緒最大程度地調動起來,才能收到盡可能多的賞錢。
不求名利的清談高論,那是附庸風雅之人的幌子,對真正醉心說書江湖的人來說,賞錢就是榮耀。
中年文士抿了一小口茶,不慌不忙,悠然自得。
意思很明顯。
大堂中,傳來“哐當”的一聲,銀箱中落進一件東西,原來是先前發問那名英俊公子所投。
富家公子,自然不會在乎這些散碎銀兩,來這兒尋的就是開心,何況還是好奇心十足的富家公子,更是出手大方。
中年文士草草一聽,便知落在銀箱裏的,足足有一枚銀銖,雙眼猛地一睜,瞬間喜上眉梢。
銀子落進錢櫃的聲音,是世界上最動聽的聲音。
緊接著,銀箱裏劈裏啪啦傳來此起彼伏的聲響,亮閃閃的銀銖和成串的銅銖紛紛落進籌箱,每一下聲響都讓中年文士臉上的喜悅更盛一分。
醒木“啪”的一聲拍在桌案上,中年文士字正腔圓地說道:“這位隱龍先生,向來以詭計百出、心狠手辣而著稱。翼寒山與鼎湖劍塚一戰,以一敵多,並未占到多少上風。但楚先生出現在鼎劍台上,戰局瞬間出現逆轉。因為某種未知的力量,鼎湖劍塚的人被強行剝奪力量,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大堂中眾人議論紛紛,一時又變得嘈雜起來。
書倌這一段兒,明顯與之前說的那段兒有所衝突,卻無人會去深究,交頭接耳聊的無非是隱龍先生究竟有什麼了不得的能力,竟能瞬間扭轉戰局。
“未知的力量,什麼未知的力量?”那名豐神俊朗的公子追問道。
左首一人接過話茬,笑道:“鄭公子問得不錯。你這書倌說的如此玄妙,卻又說不出個二五六來,賞錢未免也太好賺了吧!”
原來英俊公子乃是獨心城四大門閥鄭府的公子,怪不得出手如此大方。
眾人紛紛附和,要那中年文士說出個所以然來。
中年文士將醒木在桌上一拍,抬手止住喧嘩,說道:“各位各位,且聽我慢慢道來,鄭公子問得好,隱龍先生究竟有什麼了不得的本事呢?這我們就要說起另外一位主角了。此人姓肖,名遙,於幾月前拜入鼎湖宮,成為十餘年來鼎湖宮收的第一個徒弟。他的師傅,正是晚陽真人秦百忍的師弟酒中仙,此人年少時風流倜儻、修為高深,十餘年前卻因為一樁公案變得意誌消沉、以酒度日。酒中仙一次醉酒,腦熱之際將肖遙收為弟子,卻不料給鼎湖劍塚帶來了滅頂之災。”
中年文士說到這裏,突然噤聲不語。
眾人以為他又要賣個關子求賞錢,一時群情激奮,紛紛催促……
可誰能想到,中年文士,已再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