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好,活下去。
陳奇明白他叫自己藏好,更加明白藏好是為了活下去。
才十來歲年紀的他,很早便懂得了許多道理,不管是書本上墨字銘注的還是這個世道要求的。
隻有保護好自己,才能好好的活著,才能活著....
不是為了好好活著而去努力活著。
是為了活著,而去好好活著。
這是個很簡單,卻又很苦澀的道理。
陳奇深吸了一口氣,站在側院外默然良久的他,終於下定決心,走了進去。
越過院門,陳奇一眼就看到了正對院門的小屋,以及小屋裏麵的那個書櫃。
稀疏的星光透過虛掩的房門,櫃子非常醒目的呈現在視線中。
“奇兒,記著,不要出來,若是能活下去,那就努力活著。”
透過虛掩房門的狹小縫隙,那雙威嚴睿智的雙眸似乎穿越時空再次出現在麵前。
陳奇麵色平靜的閉上眼睛,仰起頭顱,感受著柔和的星光飄落在臉龐上。
不自覺的,眼角兩行濕潤滑落。
陳奇略含沙啞的輕聲自語道:“你曾一笑驚天,氣冠四榜,為何卻偏偏這麼不寫意的就死了呢?”
睜開雙眼,凝望著夜空著明亮的星辰,陳奇心中一片苦澀與茫然。
他艱難的邁動步伐,朝鋪滿了月光星輝的潔白地麵走去。
他走得極為小心,像是為了刻意避開什麼。
繞了好大一圈,陳奇終於走到了院子中間,謹慎的選了一處地麵,緩緩坐了下來。
陳奇坐在星光下,沉默不語,直到皎月當空照時,他才從那種神遊的狀態中恢複過來,也首次露出笑臉。
很淺,但確實是笑了。
“你們一人才情俯瞰九天,一人美名傳揚四國,到頭來歸隱,卻落得連一個衣冠塚都沒留下的下場,讓我這個做兒子的,真的是很難堪啊。”
他的手中兀的出現一個酒壇。
抓著壇沿,首先在左邊撒了一大片。
陳奇仰頭喝下一大口,輕聲說道:“有人說你十六年前就該死了,一氣冠四榜,果然也不是個簡單活兒,拖到那個時候,死得那麼不快活,也隻是為了...”
極少喝酒的冷靜年輕人重重打了個酒嗝,喃喃說道:“也隻是為了我?”
陳奇舉著酒壇,遞到嘴邊又送了一大口,吐著酒氣道:“既然明知死定了,為什麼還養出個我來?俯瞰天下人之後,不應該在最寫意中落幕麼?”
陳奇眼中閃過一絲煞氣,將壇口高高倒扣在臉上,一大捧火辣的烈酒沿著喉口衝進腹腔,像是燒起了一團炙熱火焰。
陳奇的心中也有一團火焰。
“該殺則殺,當死則死!”
“既然你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為什麼還要苟延殘喘這麼多年!油盡燈枯偏生還要裝作一副沒有事情的模樣,你認為這樣子就能夠讓我的未來走得更踏實一點嗎?”
皎潔星輝下,一個單薄的影子猛烈地抖動著。
嘭!
酒壇被狠狠拋飛,砸到爬滿青藤的院牆上,碎成了瓷片。
醉眼迷離的陳奇失去了往常的冷靜,濁淚溢滿了整張臉,他的手中再次出現一壇酒。
這次他不再看酒水鋪滿的左邊,而是將視線朝右邊移去,看著同樣潔白無比,在他的視線中卻有一個慈愛笑容浮現的地麵,陳奇的眼神從未有過的柔和。
“癡兒,癡兒,你總喜歡這麼叫我,其實真正癡傻的,卻還不知是誰。”
陳奇仰著腦袋,喉結不停滾動,一股股辛辣酒水汩汩衝進,鼻腔中都湧滿了酒氣。
一口氣灌下了一整壇。
陳奇沒有停歇,再度取出一壇,似乎這辛辣的烈酒隻是尋常白水。
撕開泥封,才聞到酒香,陳奇便感到胃中一陣翻滾,從脖頸底子處往上盡數湧上潮紅。
他卻理都不理,雙手抱著酒壇繼續往嘴裏猛灌,嘴角水花四濺,根本分不清到底是壇子裏倒出來的還是肚子裏翻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