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吃，盡可能照顧吃得好一點之外，穿的也要盡量體麵一些，這也是我們中國人的老傳統。老李進來時穿著一身超低檔的西裝，目前上衣尚可，下身坐板坐得已是破爛不堪。同是掛鏈的“黃驊”早已說好，最後時刻要送給他一條褲子。我本來也想好，要送老李一雙襪子的（在號裏的東西我也隻有這一種是全新的），別白當一回“娘舅”。可大毒梟老劉捷足先登，他早已準備好了一雙新的白襪子拿在手裏，這時搶先遞過去了。也沒有其它的東西可送，我也就隻好順其自然了。好在我平時沒少了照顧老李香煙，心裏也算過得去了。有人還要送給他一件襯衣，老李看看自己身上穿的紅藍格單麵絨襯衣，可能很喜歡，是自己的心愛之物，就決定穿著它走，謝絕了。老李小心翼翼地把明天“上路”要穿的衣服一一打點起來迭好，放在一邊。
吃完晚飯後，老李象往常一樣照樣玩起撲克。甲四裏休息時打撲克有好幾個“常攤”，基本是固定的“臭味相投”幾個人湊在一起玩，時間一到迫不及待地趕快抓起牌來。每天老李、劉號長、大學生小師、司機“大個兒”四個人是一攤，先前玩的是“仨打一”。用香煙作賭資，統一為石林，以利結算。老李除了號長偶爾給一盒，絕大多數時間時沒有煙的，看他興致勃勃的樣子，那幾位也不忍心不帶他玩，也就隻好由他“買空賣空”算了。但這難免讓人掃興，有時劉號長就臨時給一盒煙作“本錢”，老李輸了就算了，贏了也就是落個打牌時白抽，打完牌剩下的無論多少都還給他。後來幹脆改為打“百分”，老李和號長作“朋友”。老李隻管運籌帷幄，輸贏一概由劉號長結算，解決了老李的賭資問題。今天劉號長偷偷地向另兩位遞個眼神：“讓老李贏。”那兩位立刻心領神會。老李今天手氣也好，牌挺順，贏了一把又一把，玩得很開心。
玩了一段時間，大約一邊倒的遊戲玩著也不帶勁。老李提議：“說說話吧”。
老李坐到一邊，拿地布（擦地用的抹布，牢裏是沒有拖把的）把自己的腳鐐的鏈纏了起來，對號長要求說：“我下去坐會兒吧。”意思是要到馬道上去垂足坐坐。平時（大掃除擦板時例外）這是絕對不允許的。別說坐，就是站也是違規的。今天劉號長破例立即同意了。號裏連垂足坐都不允許，當然也沒有這樣的坐具。劉號長每天坐在馬道上的也不過是一個翻過來的小塑料桶，上麵墊了幾層舊毛巾而已。今天劉號長把自己的這個“寶座”貢獻了出來--讓給老李坐，自己盤腿坐到了板上。我那時在號裏還不參加眾人的娛樂活動，除了讀書至多也就是看看他們打牌。那天我特意觀察老李，覺得老李肯定會在這生命的最後時刻，直抒胸臆，傾瀉一下心中的“塊壘”。聽聽他說什麼，我也能借此“走進”他的內心世界，將來有機會也好把他“塑造”得更豐滿立體一些。可我想錯了，老李根本就沒提一句自己的事，好象明天早上就要走上刑場的那個人和自己毫無關係。就是漫無主題地天南海北和他們幾位一通海聊。直至很晚，號裏大部分人都睡覺了，才戀戀不舍地上了板，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