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福建”在甲六的遭遇來看,該設計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它的缺陷在於:雖然保住了牢中人的經濟“權益”;卻未想到,當某些不擇手段的當代牢頭獄霸達不到自己巧取豪奪的目的時,所給與牢中人的“政治”上的歧視和精神上的虐待。人,作為一個高級動物,要想延續生命,除了吃飽穿暖以外,精神上的愉悅也萬萬不可少。即使不能達到愉悅的程度,也可退而求其次,不必承受難堪的精神壓力。這些,在其他號裏隻要老老實實坐牢,認認真真做事,別讓號裏的絕大多數人都討厭,都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人性天性惡劣的、處心積慮算計人的、喪心病狂欺壓人的、弱肉強食討便宜的,這樣的人間敗類,雖然是在壞人成堆的大牢裏其實也並不多見。可萬萬不幸,“福建”偏偏到了這麼一個號裏,遇到了如此的“上司”,如此的環境,即使是在牢裏也是很難得見的事。難怪這套“設計”的設計師百密一疏了。
牢房裏前浪吃後浪,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是一種很傳統的潛規則,個體的偶犯,對此不知所措。很多“有組織”犯罪的,都懂得這些,全有一套應對的方案。像“福建”這樣有“預謀”設計的,當時在甲四裏還有一位。
這是一位聾啞殘疾人,是個專門在公共汽車上掏包的小綹,行內管這叫“吃小輪的”(在火車上行竊叫“吃大輪的”)。這也是一個團夥。這個團夥的頭頭,除了有“福建”他們團夥的那套“善後”設計以前,還有一套更加“高明”的“從業”設計:專門走街串巷“收集”聾啞人,先加以訓練,待他們掌握了一定的“特種技能”後,再出來作案。法律明文規定,又聾又啞的人犯罪,可以減輕處罰。這些聾啞人,即使犯案被抓,也常常能規避法律,逃脫處罰。這些人就鑽這個空子。還提前給他們灌輸 “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的理念。作案萬一失手,早有成竹在胸,隻承認被抓現行的這一次。問別的一概沒有。就一次掏包行竊,夠不上什麼大罪,即使能判個一年半載,再一減輕也就沒什麼了。何況審訊聾啞人法律上還有一套特殊的規定,要給他們配手語翻譯,但手語也並不是每個聾啞人天生就懂的,也是需要經過學習和訓練的。到時他們就裝出不懂手語的樣子,就如同健全人假裝不識字一樣,來個一問三不知。這些人倒不是裝聾作啞,而是真的又聾又啞,加上受過培訓,再來個裝瘋賣傻,衝你一個勁依依依、呀呀呀,如果不是什麼夠得上刑罰數額的話,遇上急脾氣的警官,早一腳給踢外邊去。算了,不跟你著這個急了。規避掉處罰目的也就達到了。
如果規避不掉,他們也有“失手保險”。隻要作到了“減輕罪責,保護團夥。”自有人每月按時給號裏的人打進生活費。他剛進號兩天,外麵就有人給上了三百元錢。三百元錢,在外麵獨立生活,會很緊迫。可在號裏,好多項目都是可以免費的,除了交五十元號費,都補助在吃飯上,享受點口頭上的小康生活應該不成問題。
這位聾啞人也是訓練有素,號裏有人用手寫字問他:“哪裏人?”
他認識字,也用手寫,“山東曲阜”,原來還是位聖人的老鄉。
又寫,年齡?
他寫:“二十四。”
再問他別的,他不寫了,雙手一張,往前一伸,滿嘴裏呀呀呀。大家也不懂啞語,反正再問什麼都是這個姿勢。
聾啞人特別是先天的聾啞人,由於沒有接觸過語言,全部思維的載體都要依靠自己去“創造”,客觀上訓練了大腦,所以都顯得聰明,悟性特強。甲四的這位就是,進號後他也要參加號裏的勞役,按規矩新收先要去擦茅、擦地。剛剛兩天下來,他把自己的活,就幹的井井有條,比健全人幹得還漂亮。他還會下象棋,而且下得很有水平,一般人下不過他,相當於“東北”、“福建”之間的水平。號裏下棋的人很多,棋壇多狂士。數他的棋風最好,贏了既不自誇,敗了也不沮喪,麵對輸贏心如止水。稱得上那句成語,勝不驕敗不餒。
他和“黃驊”的生活習慣相似,很愛清潔,衣服洗得很勤,總是把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利利索索。他長的可以說是一表人才,大眼睛、雙眼皮,國字臉,模樣周正,黑黑的頭發還有點自來卷。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穿衣打扮得體,舉止也很瀟灑。如果拿出去給人介紹相親,隻要不說話,簡直沒的挑了。
他被人訓練過,知道自己在牢裏關不長,每次牢門一開,他雖然聽不到聲音,但好似有心靈感應一般,即使背對牢門也能知道,必定起身往外奔,以為是要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