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九裏有一位“小河南”,年齡也就是十七八歲。在號裏把他叫做“剛哥”,固然他的名字中後一個字是個“剛”字,但呼之曰“哥”,卻是一種黑色幽默了。這個“哥”並不是我們平常的通用意,而應該把它聯想為某些港台片中黑社會裏眾嘍羅對“老大”的那種稱呼。他何以年紀輕輕,在以強勢管理模範監室著稱的乙九號裏有了這麼個“剛性”的稱呼,其源蓋出於:他很“厲害”。
當然,他的“很厲害”是曾經的事,僅僅是剛進號時的曇花一現,隨即便如流星般轉瞬即逝了。
他初進號,當時照例“王家鋪”要按照對待新收的規則,給他講授牢中禮儀,他先低頭不聲不響好像在聽。王家鋪正滔滔不絕地講著,他卻猛然揮胳膊飛起一拳,照著王的臉上打去。王本也有一副好身手,可實在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居然有人敢給他來了這麼一下,猝不及防,挨個正著,立時眼角就被打腫了。這一拳一時也把全號的人都打蒙了,怎麼回事?還以為他是神經病呢。可剛才還挺正常,又不像。他打完了“王家鋪”,馬上雙手握拳,舉在胸前,好像是進行拳擊比賽的準備動作,嘴裏還狠狠說著:“你們誰敢動,誰動,我就打死誰。”
誰敢動?誰都敢動。立即上去幾個人幾下就把他打趴地下了。
狠狠“收拾”了一頓之後,號長問他小小年紀剛進號為什麼就如此張狂。
這一頓“拾收”得不輕,他早已沒有了剛才的那點“氣魄”,老老實實地回答:“以前聽我們老鄉說過,到了號裏就是誰最厲害誰最吃香。進到號裏,一上來就要來點厲害的把全號的人都鎮住,以後才能過得舒服。”所以,他先來個“厲害”的,想先鎮住大家,希望也能因此而“吃香”。
“小河南”的這種“認識”不能說是錯的,號裏確實就是弱肉強食的地方。但光認識正確還不行,還要有實力,還要有個過程。你小小年紀,社會上的事都不懂,牢裏麵的規則更是一竅不通,初來乍到的能落個不受欺負就不錯了,還想“吃香”,豈不是天方夜譚。
正是因為這件事,號裏人一看,“小河南”是一位有“理想”、有“魄力”的當代青年,具備“老大”的潛能,就順勢推舟,把他“命名”為“剛哥”了。每每人們叫起“剛哥”來都是一臉的嘲諷。
“剛哥”本來是從原籍來本地找工作打工,尋找生活之路的。來了一段時間,工作一直沒找著,在外邊閑得難受,走路時順手拿磚頭砸人家的玻璃玩兒,被人當場抓獲,扭送到派出所,按尋釁滋事抓進來了。以前好像也不是什麼有多大劣跡的孩子。由於一進號先鬧了這麼一出,自然就不受大夥兒的待見。如果以後的日子裏他能老老實實、循規蹈矩地待著,好好“配合”,也能逐步轉變人們的看法,使自己的處境慢慢好起來。可是他不,也許心裏還存著不少抵觸情緒,就總讓人感到一種“軟抗衡”的意思。幹點活總是幹不好,讓他刷碗,碗上留點菜葉。讓他擦地,按部就班地擦就是了,他非東一下西一下,中間留點“飛白”。這樣幹活,又加上他的“前科”,自然從號長開始就都對他不客氣。連號裏最厚道的老齊都說他:“整天裝瘋賣傻。”目前的處境,號裏的活不用他幹了,反正他也幹不好,還得有人給他返工。他成了一位常任的地空兩棲“駕駛員”,每天在號裏不是“開摩托” 就是“開飛機”。有時把別人惹急了,為了不驚動管教,就把他弄到茅那去,低下頭。為了避免發出聲響,那人手上纏一條毛巾,狠狠地搗他的腮幫子。還不許他出聲,出聲打得更狠。在號裏,“剛哥”那罪受得,就別提了。如此這般,不僅號裏沒人同情,還都跟著取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