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齊和他的打火機(3)(1 / 1)

當場“鐵證如山”,老賀自愧佛如,無話可說。背後卻直埋怨我,怪我在關鍵時刻沒有出頭幫他說話。今天我確實作了徹底的袖手旁觀者,既沒有給老賀出主意,盡管我常給他出主意。也沒有勸說老齊,因為我認為老齊在這樣的環境下、這樣的情況下采取這樣的作法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也可以說是唯一可行和正確的。任何人對自己的言行都要負責,都要承擔由此產生的後果,老賀當然也一樣。我實在找不到什麼理由替老賀說話。可這樣的話既不便也不能直接對老賀言明,隻能好言相勸:“都那麼大的歲數,又是在號裏,不是你在部隊當軍官的時候。你也馬上就要出號了,何必還爭那點權呢。老齊願意管事,又管的挺好。他也沒宣傳鼓動大家“顛覆”你,還辛辛苦苦熬到半夜幫你抄寫材料。老齊管了事,你高官照作駿馬任騎,還落個清閑,當個甩手掌櫃,何樂而不為呢。”我的話也夠對症下藥了,從後來的效果看,不知是受了老齊的“實踐教育”,還是聽了我的勸告,還是雙管齊下對他真有了觸動,老賀後來果真就放手發揮老齊的積極性,也沒有怪話牢騷了。

老賀出號後,老齊就擔任了我們乙五的號長。老齊進來一年多,除了住新生醫院的日子,當生活員也當了多半年,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有機會當了號長,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可沒想到他這個號長卻僅當了三天。

老齊“接起”後,很長時間沒有動靜,幾天前才剛開了一庭。回來後和我說,據他得到的暗示和自己分析,很可能是判緩刑,最多也就是判二(年)緩三(年)。不管怎麼說,緩刑也可以出去了。為此,他還加快了“購買”手銬、腳鐐的步伐。看守所當然不可能賣給他,他自己也明白人家不會賣給他,和大家這麼說一是泄泄心中的怨氣,二也是給號裏找個樂子而已。就在他盼著快點宣判時,檢察院公訴科來人忽然把他提出去了,告訴他,撤消對他們一案的《起訴書》。問,為什麼?回答是:“案情發生重大變化。”

老齊本來喜氣洋洋的心情,這時如墜五裏霧中,不知該喜還是該憂。就在他終日揣揣不得要領的時候,老賀出號,他接任了號長。

老齊接任號長,也為古老的號長職位帶來了新氣象。本來按照規則和多年的潛規則,號長是不用值班的。但老齊為了體恤大家,這些天號裏煉活的、提訊的都很多,天氣又很炎熱,自己主動提出每天的中午班都由他來值,讓全號人午睡都能休息一下。不僅參與值班而且力度還不小,每天中午都要值。我勸他,即使值班也別每天,跟著輪流就是了。這樣太辛苦,何況還是個需要每頓飯都要打針的糖尿病人。老齊說,沒關係,他的身體沒事。還是堅持值了。全號人對於老齊的高風亮節都很讚賞,原先對老賀有意見的幾個人更是張口閉口都說老齊比老賀強多了。可見老齊當號長還是很順應民意的,很多矛盾得到了緩解,乙五達到了空前的團結與和諧。

老賀是在一個星期五的上午出號的。老齊接任號長,在號長的鋪位上剛睡了三天。第四天是個星期一,管教就喊他:“收拾東西。”老齊問問原因,管教沒有告訴他是開放,而是說給他“調號”。看守所裏就是這樣,即使是開放一般也沒有直接告訴開放的,一般都以調號為借口,這也算是一條潛規則吧。可能是怕該人興奮過度出現什麼意外或是在最後時刻有什麼發泄而采取的一項措施。

開庭後老齊自己的判斷和大家的分析,已經肯定他的案子是向好的方向轉化的。又撤銷了《起訴書》,雖然不辨凶吉,但當時他通過第二“秘密通道”和其他號裏的同案犯們“聯係”了一下,共同得出的結論是趨吉的比例更大一些。本來等著開庭宣判緩刑後開放的,現在《起訴書》撤銷了,不起訴了,又讓他收拾東西,不是開放能是什麼。雖然管教說是調號,可他現在剛當了號長,又沒有犯錯誤,調號的可能性很小。這樣說,反而給了他一個要開放的暗示。而且樓道裏也傳來了對麵號裏的那位“同案”“收拾東西”的聲音,根據蹲了一年多看守所的經驗,種種跡象表明,老齊就是要開放了。

根據這樣的判斷,老齊按照開放的意思開始處理東西,除了身上現在穿的,把自己其餘的衣服都一一分別送給了別人。枕包裏都空了,最後隻剩一件紅色的舊背心,說什麼也不往外送了,執意要帶出去。大家不解,那麼多好東西、整套的衣服都送人了,為何單單這件看起來破兮兮的背心倒舍不得。老齊也是高興,有點“得意忘形”,把實話吐露出來了。他滿懷深情,笑眯眯地對大家說:“這件不能送你們。這是我情人當年送我的,我得留著。”

大家哈哈一笑。他出號去了。

老齊完全有資曆也有能力當號長,在乙五當號長也算按部就班順理成章。但他到了號長的位置,我也算盡過舉薦的一臂之力。這是老齊至今也不知道的,也是號裏人都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