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誦《在押人員守則》(下)(3)(1 / 1)

洪昌坐在後排,轉身後麵對的就是牆壁,容易產生回聲,這使他的聲音更有渾厚的感覺。聽到我點名,洪昌立即起身,向後轉,立正站好。隻一聲“報告”,聲情並茂,清“脆”欲滴。待《在押人員守則》出口,字正腔圓的京腔京韻,聲震屋瓦的氣勢,不愧名之曰“洪昌”。號裏靠樓道的有一個窗戶,沒有玻璃與樓道隻以鐵柵欄相隔,號裏稍微大一點聲音,全樓道都聽得見。其他號和我們同時也有人背誦,可洪昌的聲音一出來便勝卻紅看無數,其餘各號隻能望我號之項背了。

洪昌的問題解決了。號裏剛消停了十幾天,又進來了一位“困難戶”。

這是一位三十歲出頭的年輕人,是因為涉車犯罪進來的。一進號,見麵熟,不拿自己當外人,左邊的臉皮撕下來貼在右臉上,左邊沒臉皮右邊二皮臉,無論說他什麼都串皮不入內。整天都像剛喝了幾兩六十七度衡水老白幹似的,毛手毛腳,懵懵懂懂。讓他背《守則》簡直難於上青天。總是背的天上一句地上一句,想到哪背到哪。大家說,他這不是背,簡直就是他自己另寫了一部《守則》。由於經常驢唇不對馬嘴,笑話百出,弄得號裏整天笑聲朗朗,有時讓人笑得肚皮疼。幫助他,他嘴裏“嗯,嗯”,好像明白了。讓他接著背,又錯了。別人背一句讓他跟著學一句,即使這樣他也背不出原版的字句來。十幾天過去了還是如此。老齊接手號長後主要工作對象就是他,費勁不小毫無收效,氣得罵他:“你他媽純粹一個裝傻充愣。”

老齊短短的任期內沒有解決了這位“困難戶”的問題。我當了號長以後,覺得為了他一個人這樣牽扯全號的精力也不是常事,就想了一個辦法--懸賞:凡幫助他背會《守則》的,全部背會,號費獎勵吃三天小炒,一天三頓;背會一項的,吃一天小炒。剛宣布賞格,還有人躍躍欲試。號裏年齡最小的“小不點”問:“背會《權益》也算嗎”?《權益》是《守則》三項中最短的一篇,隻有八條,每條隻有一句話,不足十個字。

我說:“算。”

“小不點”自告奮勇,費了不少勁,把幾天的午睡也搭上了,可最後小炒還是沒有吃上。但他的行為可嘉,又是個小孩子,為了以示表彰,後來我讓小新給他拿了一卷餅幹。

懸賞無用,我又指定了幾個人輪番上陣,也無不一一敗下陣來。

可工作還得作嗬,我提高賞格:隻要幫助背會一項的,給三天小炒。可再重賞之下,也出不來“勇夫”了。直到我出號,我這一任號長也沒能使這位“困難戶”把《守則》哪怕背下一條來。

在背誦《守則》的過程中,由於記憶不全、上句接錯下句、再有人根據個人的理解憑想當然自己編造,屢屢鬧出一些笑話。

像第一句“看守所是人民民主專政機關”就有人背成:“看守所是人民檢察機關。”或是:“看守所是人民政府機關。”有人就接下茬:“那好啊,咱們在裏麵不都成了政府工作人員了嗎?”

有的幾進宮的老犯,背這一句,常背成“無產階級專政機關”,於今的年輕人根本不懂什麼叫“無產階級”,也沒聽說過這個詞,就笑:“無產階級? 什麼也沒有,不就是窮光蛋嘛。我們都是‘無產階級’。”

一位老管教恰巧聽見了,特意在觀察孔解釋說,他這麼背,在以前是對的,以前確實寫的就是“無產階級專政”,後來才改成了現在這樣子的。

還有:“對看守所工作人員和其他國家工作人員要使用姓氏加職務的稱謂”。有人不懂得姓氏是姓氏,名字是名字,把姓氏就理解成“名子”,背:“對看守所工作人員和其他國家工作人員要使用名子加職務的稱謂”。有人就說:“行。哪天所長來了,你喊所長的名子加所長,我們看看。”

登峰造極的,當之無愧的還是屬於我們那位平時總象喝了幾兩似的那位“困難戶”。他雖然沒背下《守則》來,可也有一大“功勞”--給全號人帶來了無比歡樂。每每他要背了,大家就全做好準備,等著樂了。天上一句地上一句,常常弄得全號哄“號”大笑。也別說,有時他背的有些人還挺感興趣。《在押人員行為規範》第五條是“男性在押人員不準赤身,女性在押人員不準隻穿背心和三角褲。”這是他背誦出的原版詞彙最多的一句,僅僅少背了一個字。他也臉向後立正站著,一本正經臉上好像還很嚴肅,背道:“男性在押人員不準赤身,女性在押人員不準穿背心和三角褲。”

“省略”了一 “隻”字,意思完全相反,號裏又是一通止不住地大笑。

一個壞小子衝他冒壞水:“人家什麼都不穿。嘿!這回你可得勁了。”